正文

那时(1)

当贝利遇到艾丽斯 作者:(英)贝利


大热天,闷热,潮湿。以一般英国标准来衡量,今天的天气可真热得令人难以忍受。这倒不是说,对这类事情,英国现在还保持一套标准。毫无疑问,这只是全球性的温室效应。然而,谈起“年老”这回事,人们都会说:这年头不再有一套大家可以遵循的标准了。三伏天,热得要人命哪。

出外郊游寻乐(以前那可真是一种享受),我心里却尽想着这些令人沮丧的事情。多年来,每逢三伏天,在家待着觉得受不了,我们就会出门兜兜风。我们开着车子,沿着那条通往牛津城外的旁道,行驶了一两英里后,倏地调转车头,冲到路边草地上――相信我,这样做需要一点技巧,因为后面有一大群飞速行驶的汽车跟随着你。他们纷纷踩煞车、按喇叭、扯起嗓门吆喝叫嚷,但我们不理睬,自顾自把车子开到路边草丛中,颠颠簸簸停下来,锁上车门,蹲下身子从篱笆上的一个缺口钻过去。

记得,我们第一次这样做是在45年前。那时我们骑脚踏车,优哉游哉,溜达在当时还没铺上柏油、往来车辆非常稀少的小路上。河流究竟在哪儿,我们并不清楚,但凭着年轻人的热情和血气之勇,我们不顾一切,匍匐着钻过那一丛丛茂密的蓑草,钻着钻着,噗通一声,整个人几乎掉进了河里。蹲伏在河畔芦苇丛中,我们脱掉身上的衣裳,溜进河里,就像两只水鼠。然后我们静静躺在阴暗的、缓缓流淌的河水中,一动不动。就在这当口,一只翠鸟蓦地窜出来,从我们鼻子旁边飞掠而过。泡够了水,我们爬上岸来,并肩躺在艾丽斯的衬裙上晒太阳,晾干身上沾着的河水。这时,一艘巨大的游艇转动着引擎,轧轧轧,在距离岸边只有数英尺的河面上行驶而过。船上的舵手戴着白帽儿,只顾凝视前方。他嘴里咬着烟斗。袅袅烟雾混合着芦苇根部散发出的泥水气味,飘散在河流上空。

直到今天,我还保留着这条衬裙。前几天我打开衣柜,发现它被塞在抽屉一角,硬邦邦的,上面沾着一团团已经干燥、变成粉状的泥巴。收藏了这么多年,这件衣裳早已褪色了,看起来黄黄的;那条缝在衬裙褶边作为一种装饰、原本是蓝色的丝带,如今也皱成了一团。一时间,我不敢相信,出生在我们这个时代、后来成为我妻子的女人,竟然穿过这样的衣裳。乍看之下,这条衬裙就像是从玛丽?安托妮特 的衣柜里拿出来的。那天从河边回来后,我没把衬裙还给艾丽斯。我想,她已经把它给忘记了。

总之,那天我们非常忙碌。我们跟别人约好一块儿吃午餐――无论如何,我们都得赶回城里赴约。骑着脚踏车回到牛津镇,沿着伍斯托克路奔驰时,我们早已汗流浃背,浑身燥热,就像那天早晨刚出门时那样;那时,我们还没钻过河畔那一片苍翠茂密的矮树丛,也还没发现那条沁凉的河流。一身汗湫湫,我们站在贝赛尔坊一间公寓门前,伸出手来拂了拂头发和身上的衣裳,然后按了按门铃。等待主人应门的当儿,我们绷着脸孔对望一眼,忍不住噗哧一笑。

我们的主人正准备午餐,在厨房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应门。他名叫莫里斯?查尔顿,是一位才气洋溢的年轻医生,拥有一双碧绿色眼眸。刚出道时,他在牛津大学赫特福学院担任导师,讲授古典文学,被公认为全校最好的导师之一。他教书实在太棒,以至于三年后他就放弃了教职,改行学医;如今他在雷德克里夫医院担任研究员。听说,他对艾丽斯颇为爱慕。这就是他今天邀约艾丽斯共进午餐的原因。艾丽斯告诉他,今天早晨她跟我约好,结伴骑脚踏车到城外参观卡辛顿教堂;她问莫里斯,能不能让她把我带来,大伙儿聚一聚,共进午餐。

面对这种要求,莫里斯表现得挺像个男子汉:他答应了。他已经准备好一顿丰盛可口的午餐。这间公寓并不是他的。真正的主人是一位在牛津大学贝利奥尔学院任教、家道颇为殷实的导师。莫里斯和这位比他年长的男士,彼此之间究竟有没有某种暧昧关系,外人不得而知。看来,莫里斯随时都可借用这间公寓,因为他那位朋友不常住在这儿――这位导师如果不出国到意大利或希腊度假,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学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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