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天,阳光明媚,空气中弥漫着树脂的芬芳,蜜蜂飘飘摇摇地飞到藏红花中去吸吮。她忘却了一切,感到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是她自己了,而是另外一个全新的人,她大为欣喜,但她知道这都靠不住,于是她害怕了。牧师在藏红花里放些豌豆花以吸引蜜蜂,她为此笑了起来。夜幕降临,繁星闪烁,这幅夜景自从姑娘时代她就很熟悉。她知道这耀眼夺目的群星总是胜利者。
她似睡非睡,似乎被夹在过去和未来之间夹得粉碎,就像一朵开在地上的花朵发现一块大石头压在它上面,她感到孤立无援。
惊恐和孤单远没有完结。她将会被川流不息的人群辗得粉碎,想逃也逃不出来。她只能保持原先那种默默无闻、冷冷清清的黯然状态,牧师让她看后门画眉鸟窝里的鸟蛋,她看到鸟妈妈扑棱开翅膀急忙遮住自己的秘密。鸟妈妈这种紧张、急切的动作真让她受不了。早晨起床时她听到画眉鸟窝里的鸣啭,她有点想念他们了。她想:"我为什么不死在那儿?为什么偏偏来了这儿呢?"
她觉得周围走过的不是人,倒像是隐隐出现的幽灵,她对这些无法适应。在波兰,农夫们都是她的家仆,她占有他们,使唤他们,可这儿的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她醒来了,却感到迷惘。
她感到布朗温从她身边走过,好像就跟她擦身而过一样。在她走上大路的那一刻,她感到身上被刺痛了。玛斯厨房之夜后,她全身都在强烈地、执著地呼唤着。她需要他,他是最接近她并把她唤醒了的男人。
可有时她又会陷入浑浑噩噩和无动于衷的老毛病中去。似乎有一种内在的意志不让她生活下去。但早晨起来,她会感到自己热血沸腾,感到自己就像阳光下绽开的花蕾,欲望强烈得很。
她渐渐地了解他了,于是她的本能就依附在他身上了--只有他。她对他很反感,因为他跟她不是一类人。可一种盲目的本能又使得她要得到他、占有他。最终屈服于他,这很保险。她感到他是非常可靠的人,感到了他内在的活力。他年轻、精力充沛,她爱他那双稳健又生气勃勃的蓝眼睛就像爱清新的早晨。他真年轻。
她又一次变得麻木不仁起来,不过这种状况是会过去的。她身上涌起一股热流,她感到自己像一朵绽开的花蕾,亟待阳光雨露,就像小鸟儿的嘴巴张得圆圆的去接受,去接受。她敞开心怀,扑向他,直扑向他。他来了,缓慢,恐惧,陌生的恐惧感让他踌躇不前,但那超越自我的欲望驱使着他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过去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从她身上消失了,她变得不同以往,像一朵盛开的鲜花,欣然待露。可他不懂这些,因为缺少理解,他强使自己循着体面的从求婚到登记、到结成法律上的婚姻这条路走下来,所以他去牧师那里表示向她求婚后,尽管她一直在他面前神魂颠倒,时刻等待着得到他,可他却茫然无措。他把结婚的预告通知牧师后,就开始干等。
她在他面前显得殷勤、焦渴,时刻准备着得到他,可他却不为之所动,因为他既为自己担心又对她极为尊重,他停留于混沌之中。
几天以后,她渐渐地关上了心灵的闸门,对他冷漠、疏远起来。他这才真正地感到了一种难言的、深不可测的失望。他知道他失去了什么。他感到失去的永远失去了。他懂得跟她心心相通是怎么一回事,而失去了又是怎么一种滋味。他很痛苦,一颗心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走起路来都毫无生气了。
他渐渐绝望了,他不能理解她,因此深陷进无尽的反感之中。他和她在玛斯无声地行走着,内心充满了强烈的沮丧和愤恨。渐渐地她才意识到他的存在,意识到自己跟他的关系,她的血液又沸腾起来了。她开始对他敞开胸怀,去接近他。他一直在等待,直到他俩之间又产生了魔力,直到他俩同在一团狂烈燃烧的火焰中相依。然后,他又困惑不前了,似乎被什么绳子拴住不得动弹,不能靠近她。于是她靠近他,解开他坎肩胸部的纽扣,又解开他的衬衫,把自己的手放在上面,她想了解他。如果她在不了解他的情况下把自己献给他岂不是太苦了自己了吗?她在这一时刻沉醉得忘乎所以。可他却不同,表现得笨手笨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