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凯对于约场的事情激动万分,他一直想找个机会一展身手,好让身体内那些多余的精力有个释放的出口。我却不太乐观,甚至想到了死。
小光家水房对面的公共厕所外面有一棵硕大的榆树,当那棵榆树开花,结出许多榆钱的时候,住在厕所斜对面的一户人家有人死掉了。榆钱长满了那棵树,很白,散发出幽幽的香气,在树枝上排列有序。在那棵树下,所有在厕所里拉屎的人,都能一边撅着屁股使劲,一边欣赏醉人的榆钱。如果有风把榆钱吹下,蹲在茅坑里的人就能像狗一样敏捷地伸出舌头接住榆钱,蹲在那里一边拉屎,一边愉快地咀嚼。多么奇妙的新陈代谢啊!
厕所斜对面的那户人家出殡的时候,榆树上压满了许多小孩子,他们一边好奇地看着出殡的人家吹唢呐,一边将榆钱撸在手中,攒成一把,爽快地塞进嘴里。榆钱很好吃,嚼的时候有一股清香的甜味,而且垫饥,是绝佳的绿色纯天然食品。当出殡的人家抬出棺材的时候,榆树上的白色榆钱簌簌落下,像纷纷扬扬的纸钱。孩子们迅速从榆树上滚下来,一部分没命往家跑(因为看到了棺材),一部分往棺材那里跑。我既没有回家,也没有挤进送殡的人群,只远远地看着那个黑漆棺材,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为止。
我站得很远,因为我并不勇敢,我害怕死人,也害怕死人睡觉的那个小匣。所以,当“飞鹰帮”给杨凯下请帖(当然也是给我下的)的时候,我想起了那个榆钱飘香的季节,想起了簌簌落下的榆钱,也想起了那户出殡的人家以及那口棺材。我不敢设想杨凯躺在那样一口棺材里会是什么样子,他的父亲肯定会把那杆枪与他陪葬,我也肯定会哭得伤心欲绝。为此,我专门找了林科,希望可以得到他的帮助。
林科是我的同班同学,戴眼镜,干瘦若鸡,一阵风吹过,他都能摇上一阵。林科的长相很有特点,头大,脖细,身体比例极不协调,如果在晚上,把他置于昏黄的路灯下,那么他就像斯皮尔伯格电影中的外星人“ET”。林科说话时声音很小,课堂回答问题通常要说5遍老师才能听清楚。即使遭到攻击,林科也总是一副慢悠悠的德性,慢条斯理地跟袭击他的人讲道理,唐僧似的。
因为懦弱,所以林科基本上没有朋友,更没有女朋友。那时的男女关系还是敏感的话题,男女同桌中间通常有一道深深的“三八线”,男生稍有越境,便会遭到女生手中圆规的进攻。林科的桌子上也有“三八线”,不仅如此,没有女生愿意跟他同桌,理由是“他戴着眼镜一副色迷迷的样子”。
80年代,人很容易凭借外在感官去判断同类,可怜的林科,仅仅只是因为戴了一副眼镜,就遭到了集体的抛弃。他的同桌是当时的“班花”尤清,其实,尤清同学当时也有一副眼镜,只不过她是一朵班花,所以几乎所有人都坚定地认为,尤清戴眼镜的时候简直漂亮极了!
尤清的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她的确长得可以,学习成绩优秀,还会弹钢琴,自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几乎没有任何污点(和林科同桌大概是其历史上唯一的污点)。由于讨厌林科,尤清甚至导演了一出“换衣门”的闹剧。某天,尤清在班里放声大哭,向周围的听众讲述她在换衣服的时候是如何被一个流氓——林科偷看了。周围的同学义愤填膺,我甚至可以听得到他们咬后槽牙时的咯吱声,假如眼前有把刀,众人肯定会把林科架起来,凌迟或者点天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