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自从小光差点被杨凯的气枪干掉之后，“飞鹰帮”就盯上了杨凯，伺机找茬。“飞鹰帮”是个很操蛋的组织，仿佛一夜之间，四合院周围的坏孩子们手臂上便多了一个飞鹰的刺青。我先前去小光家里看《 霍元甲 》的时候，曾经在小光家的一间屋里发现了刺青的“艺人”。那个“艺人”头发很长，戴蛤蟆镜，一边给别人刺青，一边噗噗地抽着“大前门”。被刺青的人胳膊扭在“艺人”的手里，如果被针扎得疼了，喊出来，那“艺人”就勃然大怒，下一针就往死里扎，一时间，小光家的那间屋变成了杀猪场，嚎叫声一片。

80年代“坏人”不多，但品种精良，这伙隐藏在民居里的刺青者，应该就是那个年代的叛逆青年吧。我当时和“刺青艺人”的妹妹很要好，那个女孩梳着茶盖头，微胖，充满喜感。我经常和她一起捉迷藏，到她家对面的院子里摘桑葚。那个院子里住的好像是高级干部，受过政治迫害，平日里不喜欢开门纳客。我们去的时候，主人倒很和蔼，甚至允许我们到他的屋子里参观，我还记得他客厅里挂着一把长剑。至于桑葚，树很高，果实的汁液充盈，不小心沾到衣服上会遭到母亲的呵斥。我和“刺青艺人”的妹妹当了很长时间的好朋友，直到被那个艺人发现，威胁我断掉这个关系，非要拉我在胳膊上刻点图案留念。我那时表面害怕，内心却鄙夷极了。

我曾经一度认为，“飞鹰帮”是小光一手扯起来的，他家里有刺青的场所，而且他也一贯嚣张。他曾经还想拉拢我，说，纪北，你如果加入进来，我保准给你弄个官当当！我说，还是算了吧，你倒不如给大光弄个官当当，这样就没人敢再欺负他了。我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将心比心，小光只有作罢，临了还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我想，既然能够封官许愿，那么小光在这个帮派中的地位肯定是高的，虽然他有一只眼歪向一边，虽然他挎在腰上的那把刀是木头的。

让我始终不明白的是，假如小光真是“飞鹰帮”的首脑，那么，当杨凯端着枪对准他太阳穴的时候，他的那帮打手又在哪里？在我的想象中，作为帮主的小光，应该被一群手臂刺青的少年簇拥着，吆五喝六，背后展一面“飞鹰帮”的大旗，风一吹，扑啦啦作响。我甚至还猜测，老徐闺女们的内裤就是被“飞鹰帮”的喽啰给偷去了，我还想象着那群喽啰把花内裤套在自己头上，嘻嘻哈哈蹦来跳去哗众取宠的样子。实际上，我也曾经问过小光，没想到他当时就火冒三丈，说，纪北，偷女人裤衩，绝非我李某人所为！

其貌不扬的小光，在关键时刻说出的那句“李某人”让我叹为观止。既然能把自己称作“李某人”，那么小光就是有水平的，那么这个“李某人”当帮主就是可能的。或者还有另一种解释：小光抗战题材的电影看多了。至于小光的身边为何没有狗腿子卫队，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掩人耳目，兔子不吃窝边草。不管怎么说，自打小光与杨凯结了梁子，我和杨凯就成为了“飞鹰帮”的敌人，在“飞鹰帮”给杨凯下的请帖上，我的名字竟也忝列其中，字体为标准的楷书，蓝色墨水的笔迹展在手中，竟然有一种书法之美。可以说，我之后对于文字的痴迷，皆源于“飞鹰帮”的这张请帖。如此看来，任何一个集体，哪怕是乌合之众，也必有一小撮精良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