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些花儿(14)

咱们小时候:属于80后的鸡零狗碎 作者:季海东


我想画下早晨 /画下露水所能看见的微笑 /画下所有年轻的 /没有痛苦的爱情 /画下想象中 /我的爱人 /她没有见过阴云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她永远看着我 /永远 /看着 /绝不会忽然转过头去

我想画下遥远的风景 /画下清晰的地平线和水波 /画下许许多多快乐的小河 /画下丘陵 /长满淡淡的茸毛 /我让他们挨得很近 /让他们相爱 /让每一个默许 /每一阵静静的春天的激动 /都成为一朵小花的生日

顾城的诗有着婴儿般的清澈,可以涤荡一颗世俗的灵魂,我捧着那本脏兮兮的顾城诗集,甚至读出声来,我的专注让卖书的贩子愕然,我忘记了曾经做过的一切,炸屎、挑尸、偷铁、抢烟,这些都是栽赃,都是诽谤!我刚刚认识顾城的时候,很快传来了他杀妻和自杀的消息,我把这事儿告诉给怀念,她就陷入一种莫名的忧伤。这个总是戴着一顶用裤腿改造成的帽子的诗人,在80年代横空出世,也终于在80年代之后“远离了世界,也亲近了世界”。

我之所以这么关注顾城,是因为只有在顾城的诗里,我才能找到那种可以赞美怀念的特质的语言。顾城死后,没有了现成的版本,我只好自己操刀,终于把自己变成一个诗人。我要赞美怀念,这种想法在夜晚时更加强烈,天上不时划过的一颗流星,都能让我悲伤莫名。我的身体开始有所需要,我尝试用手去解决它,我用刚刚握过笔杆的手,紧紧攥住炙热的铁,我吟诵着稿纸上新鲜出炉的诗句,等待着抽搐中的一抹爆发。兴奋的顶点过后,我会陷入一种空前的绝望,觉得会像顾城一样英年早逝。我甚至还给怀念写了一封信,用了几页纸,还有好几种上好的修辞,说我预感到了自己的死期,假若我真的死了,请她别哭。

我在纸上和怀念告别的时候,小光已经发明出勃起游戏了。当身体深处的需求疯长的时候,他和我的区别在于,他选择了找狐朋狗友打飞机,而我选择了怎样做一个诗人,也就是俗称中的“闷骚”。所以就开放程度而言,我还是比较欣赏小光的。我躲在这个脏得有些离谱的会议室的角落,庄严的临沂粮校的领导们曾经在此讲话,如今却变成了小光的打飞机的战场,十年河东终将被十年河西成功干掉,并被无情地讽刺了一把。会议室的楼下是粮校的伙房,我蹲在角落里,在馒头出笼的时候,闻到了麦芽糖的甜味。

主席台上有两块巨大的帷幔,这给小光创造了条件。他把一块帷幔拉过来,遮住自己,拉另一块帷幔的时候,也许是用劲过大,居然给扯掉了,啪的一声砸下来。因为有帷幔的遮挡,所以现场的情景我看得并不仔细,差不多是其中的一个平躺在地上,硬着下身,由周围的人摸来摸去。每个人被围摸的时候大概有10分钟——也许是他们觉得这是一件不太体面的事情,所以急于结束这种仪式。此时楼下的馒头房成功制造出一批新的馒头,大片的雾气升腾起来,弥漫着包围了这个正在举行神秘仪式的大厅。帷幔的后面传来几声零碎的呻吟,多年以后,当我看《 断背山 》的时候,我几乎对李安的这两下子嗤之以鼻。真正的“断背”需要有两块脏兮兮的帷幔、一间破败的会议室和一屋子麦芽糖的甜味。

听到呻吟的时候,我笑了,这在空旷得有些过分的会议室里有些刺耳。帷幔后面静了下来,随即传来小光的一声喊:谁在那里?这时,从周围的窗户里杀出另一批人马,带头的正是我们的牛辅导员。牛辅导员是个很坏很强大的人,特别在对付这种事情上,有着不同于常人的天赋。他从窗户外面跳进来,冷笑着,扎煞着一双蒲扇大手,捉小鸡一样把小光提拎起来,放到与眼平行的位置,脸色瞬间变成酱紫,气急败坏地说,居然搞这么下流的东西……看我一巴掌把你踢出去!

这件事的结果是不了了之,当然,小光和他的“断背”兄弟们免不了一顿皮肉上的折磨。牛辅导员在处理这件事上充分展示了他的外交才华,一要保护学校的面子,二要展示自己的武功,而且还动用了密探。为了清剿这个密探,小光事后展开了秘密排查,甚至一度把怀疑的对象集中在我的身上——他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也太把我当回事儿了。

小光的勃起游戏从此终结,虽然维系的时间不长,却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我和林科有时也会偶尔提到这件趣事,林科始终有个疑问存于脑际,问我说,纪北,牛辅导员冲进来一把抓住小光时,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呢?那话似乎是个病句。

我说,“看我一巴掌把你踢出去!”——不过,这话的确有点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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