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豆叶不屑地撇撇嘴，“上帝在哪里，你找出个给我看看，真有，我还要告他哩！尼采说上帝死了，我看维纳斯也死了，宙斯也死了，普罗米修斯也死了，活着的是犹太威尼斯商人，现如今财神在执政统治世界，诸神皆亡。”

“死东西，我看首先是你该亡了，一片豆叶，含露青嫩的豆叶，豆根枯萎了，没水分了，秋来了。”

“哟，哟，哟，大小姐，别酸了，我牙根都疼啦，鸩山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民间说“笑贫不笑娼”，这些反面人物的反动台词，现今都成人人信奉的真理啦，你没听说有人在讨论黄世仁讨债有理，杨白劳服毒自找，喜儿不嫁黄世仁，找大春是错误选择吗？网上赞同的人还多了去哩！吴蔓，无蔓，名字白起了，真正无蔓的是豆叶，豆叶无蔓。”

“可怕，哪来这么多偏颇的奇谈怪论。是非都颠倒啦，美丑都颠倒啦，社会价值评判都颠倒啦。”

“这就是现实！我们生活的世界，阳光明媚的世界，冰冷的，理性的，脚踏实地的现实。”

“还是需要有人遥望星空的。”

“望星空？星空是虚渺的，探月的想象是上个世纪以前的人美好的幻想，如今科技发达了，人类登上了月球，接近后才发现，美丽的月亮原来是冰冷的，我记得从小听爸爸讲《科学家谈二十一世纪》的登月遐想，曾对月亮的故事有多少美好的想象啊，可如今这想象都被打破了，有时甚至想，干脆人类不要登月，永远留下那段遐想多好。还记得小学读猴子捞月的故事吗？望星空的人与捞月的猴子差不多。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说得多好！”

“哇，可怕！你竟这样曲解经典。”

“一点也不可怕。你知道那个给你写了十八封求爱信的李晓晓吗？那么多爱语情话差一点打动你，他在外公开说，是看上你那当处长的妈妈，是为了让你妈妈为他将来找个好工作，看你不搭理，在网站上求婚哩，唯一条件是能够让他留上海，进机关或者大公司，年纪大个十岁八岁也不要紧，相貌不论，学历不论。”

“哦？还有这回事？不都说他很高傲的吗？”

“高傲个屁，装的！男生现在都流行崇拜‘俊友’了”

两姑娘的对话，二世虽然有些听不懂，但知道她们在谈婚姻，谈爱情，这些大学生，想得太复杂了，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不就行了吗？当初母亲三闺女喜欢爸爸是这样，竹青喜欢他是这样，现在他喜欢吴蔓也是这样。说老实话，与吴蔓这一段接触，他打心里有从未有过的激动，这与过去相处的女孩子不同，也没了当时想找城里女人的愤气，对吴蔓所做的一切，都是自觉的，不是那种征服的目的驱使的。

返回的路上，吴蔓提议去外滩转一转，二世跟在她后面，吴蔓一直没说话。外滩晚上人很多，男男女女摩肩擦背，诡秘的卖黄碟小贩几次骚扰他们，夜游的江轮一艘接一艘响着汽笛，游轮上五颜六色的灯照亮了黄浦江，在吴蔓眼中，无论这些灯组成什么花型，图案，都像一个个眨的眼，对岸高高矗立的东方明珠，一座座大楼透出的灯火，也是眨的眼，倒映在江面，随水波荡漾，忽明忽暗，眨得更厉害了。苏州桥也有灯在眨眼，这里曾是战上海牺牲过许多人的地方，桥那边的老银行不高的楼也有灯在眨眼，那里抗战时曾有国民党的一个师长坚守到最后，全军被俘，近来电视台正追思这段往事。苏州桥边三角地带那坐尖尖的渡江纪念碑顶几盏灯，眨得尤其明显，吴蔓想：也许是当年渡江先烈不眠，不堪众生行为的白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