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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再无王世襄

非常识 作者:谢勇


2009年11月28日,王世襄先生在北京逝世,享年九十五岁。有关部门给王先生的头衔很长:著名文物专家、学者、文物鉴赏家、收藏家、国家文物局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研究员、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实际上,相对这些一本正经的语词,“京城第一玩家”可能是一个更贴切的称谓,而如果嫌这个称谓还不够全面,不妨在后面再加上“吃主儿”几个字,   对此,已在天堂的王先生也许不会有太大异议。

王先生爱玩,少年时养狗、玩葫芦、养鸣虫、弄鸽子、耍大鹰、捉兔、逮獾;成年后玩书画、雕塑、金石、建筑、家具、乐器、漆器、匏器、竹刻、铜炉、金石牙角雕刻、匠作则例等等。他由“玩”而成“学”,最后成为一代大家,国宝级人物。实际上,晚清到民国,当时京城里,前朝风流新兴权贵,如王先生爱玩之人,不在少数,不过最后能够玩出王先生这般成就,如黄苗子先生所言“玩物成家”者,却并不算多。究其原因,除了王先生名宦之后、书香门第的家庭背景及其贵族身份,恐怕更要归结到他的勤奋还有他所受的现代学术训练,甚至一些更为复杂的东西。估计不少人都看到过王先生早年的那张照片,京城少年,身着猎装,手擎苍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误读,这张照片里,王先生眉宇之间实在是有股读书人不多见的“彪悍”气质,甚至还有些“顽劣”。

就在王先生逝世前不久,他的朋友,著名翻译家杨宪益也离开这个世界。潘采夫在纪念杨宪益先生的文章中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为什么不少今天的文化人对这样一位经历传奇、坎坷、悲惨到极致的文化老人,竟然不知不闻?我觉得,不妨接着潘采夫的思路问下去,对于名声显赫的王世襄先生,我们又真正了解多少?

王世襄先生在传媒与大众里走红是20世纪90年代的事情,而近年来的收藏热、传统文化热更是将王先生的声望推向又一个高峰。但是这些扑面而来的“盛誉”,却有意无意掩盖了王先生与大时代之间的某种真实关系:因为曾经为国民政府讨回抗战时期被劫掠的大量文物,王先生被关押十几个月,释放以后回到家中,被告知开除公职,需自谋生路;而在他下放改造之时,被今天人们津津乐道的文人雅士雅集之地芳嘉园,一下子拥进了八户人家,私家小院顿时成了一座大杂院。改革开放以后,王先生用十年时间跑房管所和“落实政策”办公室,让小院里住户减少到三家人,但最后还是因为不堪其他住户敲铁皮噪音之苦,被迫搬离,而在今天,芳嘉园已经先于它的主人在这个城市中消失,成为一个历史概念,供后来者遐想。

今天谈论王世襄先生,除了他的超然、洒脱,他的玩与吃,收藏与家世,不妨也记住王先生的“彪悍”,记住他是一个有坚持有强悍生命力,经历过时代波折的中国文化人,记住王先生在接受采访时描述自己的话:“我很坚强,蒸不熟、煮不烂,我就是我。我有一定之规,一不自寻短见,二不铤而走险,全力著书立说,做对祖国文化有益的工作。我按照我的道路走,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应该得到公正的认识,我能做到,这就是我的胜利。”

据说,中国将在2015年成为世界奢侈品消费第一大国,而培养“贵族”也成了今天人们热议的话题之一。但这些美好的蓝图,却无法掩饰今天日益粗糙的生活,想想王先生“爱玩”背后对生活的热情,再看看今天贵族想象奢侈消费实质上的炫耀财富,也许就会发现,我们今天,实在是有些过于苍白与琐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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