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过完年,我继续着为家族做牛做马暗无天日的生活……
几年后,明明又在村子里扔了一枚重磅炸弹――他直接保研了。
在我们那个旮旯村子里,居然有很多人对明明不工作念研究生感到很愤慨,而且一说到明明,就必然要跟我比较,在老一辈村子人的心里,莹莹――也就是我,是个懂事听话有能耐的娃,明明,就是个大绣花枕头――光念书不拿钱啊。
实在是因为我们村的大学生少,外界消息闭塞,要不也不会那么穷了。
明明真让人同情。
明明读研了,跟我的差距也越来越大,娃娃亲对于我来说,就像一个笑话。
一个是重点大学的研究生,一个是乡下的中专小土妞,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张文凭那么简单吧,还有这么多年来熏陶的气质、性格、兴趣、爱好……
我们家都很自觉,绝口不提娃娃亲这档子事。倒是明明妈经常来串门,报告明明的消息:明明现在读书很用功啊,每次打电话我们都问他有没有乱交女朋友,他都说没有!
汗,就算有,他敢说么。
而这段时间,到我们家提亲的人也越来越多,果然女教师是最容易找对象的一个族群。我妈左一个看不上,又一个看不上,我估摸着,她心里还惦记着明明呢。
其实明明用上大学以来的奖学金为家里作了很多贡献,他们家的大彩电、冰箱都是领先潮流的。他爸妈带借带攒还翻新了家里的土墙屋,盖了平顶屋,还准备等明明结婚时加盖成二层小楼。虽然没有小别墅那么洋气豪华,但在我们村也是鹤立鸡群了。
明明研二时,给了家里四千块钱,可能是也想不起来买什么了吧,他们家二老在一起商量来切磋去,准备用其中一部分买辆摩托车。因为摩托车在我们村很fashion,小青年都以骑着摩托进城为一大时尚。
可是,那二老都五十好几了,还赶这趟子。为这事,明明妈还特地找我妈磋商了好几天,最后在我妈狂打短的情势下,反其道而行之,硬是给明明爸买了辆大摩托……
明明爸学骑摩托很吃力。现在想来,真是的,难道要骑着摩托下地插秧割稻挑粪浇粪么!可是能用棍子当明明女朋友面打明明的剽悍大叔,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啊!
等学会了,新手上路总是很激动的,再然后,没有任何悬念地摔了。
明明妈哭着喊着来找我妈。(这个时候不送去医院找我妈有什么意义?还从村头找到村尾!纯粹耽误时间。)明明妈这是习惯了,一有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莹莹妈。多少年的好姐妹啊!
我妈喊来我爸以及另外几个邻居,开着小四轮把明明爸送到城里的医院。
我妈又火急火燎打电话把我从学校喊到医院,我一看到明明爸,眼泪就下来了――虽然明明爸算敏捷,没摔到脸,没摔到骨头,但是那个皮外伤……唉唉唉。
尽管明明妈千叮咛万嘱咐所有人不要跟明明说这个事,免得他担心。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的吧,永远都是把家里最好的事情跟在外地的子女讲,不好的都深深藏起来,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松口。很有骨气!
最后不知道谁给明明打了电话,把他从遥远的首都呼唤回来。
一说是他给的奖学金买的摩托车导致他爸摔跤,明明哭得眼泪都没了。那个自责哟,如果他们老师看到了,一定以为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千不该万不该让明明拿这个什么万恶的奖学金!
等到明明看到病房还有一个我的时候,想必当时他的情绪更是波澜壮阔,此起彼伏了吧。看看,还是山寨媳妇儿贴心呐。
所以我爸我妈以及明明妈的工作是照顾伤员,我的任务是安慰心灵受到重创的明明,兼每天在学校分的小土墙宿舍里给明明爸炖鸡汤。
明明对于我串通家族棒打鸳鸯的仇怨在这样特殊的情境下,感觉上都淡了好多。
学生们都好善良,学生家长们都好八卦的――学生们回家说老师亲戚摔了住院,家长问:“是哪个亲戚啊?”传来传去,就成了:老师的公爹摔跤了住院……
有家长送了鸡来,(当然是要经过一番搏斗他们才肯收钱)还有我们村的人也会把鸡送我们学校。(这个是不需要给钱的)我就在门前的大梧桐树下,扎了个栅栏,有模有样开始我的饲养场女工的生活。
校长跟其他老师也都通情达理,大家都说:莹莹真是好闺女啊,对婆家尽心尽力。他们可是娃娃亲定下的,虽然没结婚,也算是一家人……
我翻来覆去解释来解释去。解释成了掩饰,只好任流言蜚语将我淹没。
那时明明还在上课,也不好请许多假,待了几天就要回去了,因为爸妈们都在医院,我就勉为其难送他坐车。其实我真不想担这个名声,老觉得跟明明走太近这么做有巴结他们家的嫌疑。我妈的指示是:就算结不成亲家我们俩家也是全村最模范的友谊家庭!真是无私又善良的伟大母亲啊!
送明明进候车厅我就借口学校有事先走。明明站在原地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心里轻轻一抖。
我们很久没有这样靠近过了。很多年刻意的疏远,一遇到事情还是觉得对方那么亲切,可以依赖。
其实哪里轮得到我照顾明明爸,我就是养几只鸡杀了炖好,再送到医院。这么丁点大的事儿,被无数八公八婆无限无限放大,于是我担了很长时间“孝顺儿媳妇”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