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娜塔莉娅的家庭教师从上海返回。由于一个家庭里有一个教授钢琴的家庭教师就足够了,知兰所处的情形自然变得微妙起来。虽然之前娜塔莉娅一再表示过希望她能够留下来的意愿,但是当看到从小陪伴她长大的柳芭神色间是那么忧心忡忡时,她也就不再坚持了。
知兰通过方管家向伊万诺夫子爵辞行,然后在账房领到了一笔丰厚的酬金,那里面显然包含了娜塔莉娅的内疚之情。
临走的时候娜塔莉娅来了她的房间:“你要走了,我很遗憾。”她拥抱了知兰一下,“但是柳芭……我不能看着她整天闷闷不乐,你明白吗?”
“我明白。”知兰笑了笑。
“你真是太好了。”娜塔莉娅感动得看来有点夸张,随后她留意到一旁开着的行李箱,还有几本书散落在外。“你一直都带着这些书?那很重。”
“可是在旅行的时候,它们是很好的朋友。”她这样说,娜塔莉娅起身走过去试着帮忙把书塞进行李箱,“哦,天哪!”
她显然不习惯做这样的整理,这几本书的重量超出她的估计,一个失手,书籍散落了一地。
知兰赶紧过去帮忙,查看她是否被厚厚的精装本砸到了脚。
“对不起,我笨手笨脚的。”娜塔莉娅做了个鬼脸。
知兰笑了笑,“我好像听见柳芭在叫您的名字。”她侧耳仔细听了一下,的确从楼下传来微弱的声音。
随后娜塔莉娅也听见了,片刻后她离开房间,脚步轻巧得像只知更鸟。
知兰敛起了脸上笑容,回到行李箱旁边一一捡起那些散落的书籍。
其中有那本诗集。
或许是时间已久,或许是当时的装订并不好,这本当年同窗们赠送的小书在陪着她辗转南北后,如今已有些零散。
缺了几页。
可那枝兰花却一直夹在里面。
现在那枝早已干枯多时的兰花也落在地上,一本精装书刚好砸在上面,脆弱的花瓣断裂了,再也不成样子。
知兰小心翼翼地拾起它,看着,若有所思。
这天下午,知兰正式向伊万诺夫子爵辞行,她告诉娜塔莉娅自己可能会去别的城市,然后的行程未定。
子爵千金要求她如果日后途经哈尔滨,一定要再度来“绿房子”拜访。
然后知兰提着唯一的行李箱离开了这栋漂亮的花园洋房,她的下一个目的地是白杜里。
7号,叶怀言现在的居所。
这一回这栋房子再次让她吃了一惊,叶怀言带她进入书房,然后启动机关,露出书架后的密室。“这是我买这里的原因。”
知兰轻笑。
“还真是……应有尽有。”她走进密室,看里面各种各样的工具,用来维修钟表的异型螺丝刀,各种化学制剂——看得出来这些工具有不少是舶来品,由瑞士或者比利时这些以工艺精确闻名的国家生产,它们本身就价值不菲。
当然如果能够善用,它们不仅仅可以用于维修钟表而已。
还有边上那个小小的暗房,她想叶怀言就是在那里冲洗了“糖果宫”的照片。
这个密室让她疑惑。
“在东西完成前我希望你留在这里。”叶怀言将她的行李箱搬上工作台,“不要出门,不要拉开窗帘……总之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三姑应该教过你要怎么做。”
知兰理解他如此谨慎的理由——刚才进入屋子之前,她花了不少功夫才调开门外那两个盯梢的家伙。
“你的未来泰山好像并不喜欢你。”她笑着看向叶怀言。
“知兰,”叶怀言也正好回过头来,同样报以一笑:“这和你没关系。”
笑容从她脸上消失了,“你说得对,和我无关。”
然后她走上前去打开行李箱的铜制搭扣,掀起盖子,拿走最上面的书籍和衣物,最后打开底层的暗格。
暗格装着各种形状和大小的金属零件,是她这些天以来的心血。
“你有一双巧手。”一旁,叶怀言这样称赞道,可是她听着——
却并不觉得有多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