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礼拜日,一连下了四天的鹅毛大雪终于停了,圣?尼古拉教堂的钟声远远传来,哈尔滨各处的东正教徒纷纷穿上厚厚的冬装,冒着严寒,一大早便在街上铲雪,以期尽快打通往教堂去的道路。
白杜里7号,二楼的小窗边,知兰微微掀开窗帘,看着楼下的街道上,隔壁那个俄国人全家出动正忙着铲雪。
“知兰姐。”小纪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上来,“来喝咖啡。”
从一开始叶怀言就让他以打杂的名义入住到这所房子里,这段时间知兰不能外出,一切对外联系以及需要采办的物品就由他负责。
在浓黑的咖啡中加入适量牛奶,奶香与咖啡香混合在一起充溢了整个书房,知兰看见小纪夹了两块方糖丢进杯中,不由得笑:“你倒知道我的习惯。”
“听我叔说过呐……”小纪抬起头来,摸着一头乱发,笑得有些羞涩。
老四当然不会特地去和一个孩子说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必然是平日里聊天无意提到。“难为你记性好。”知兰称赞他,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正要举杯品尝,忽听楼下传来大门开关的声音,隐约还有谈话声。
“小纪。”是叶怀言在叫,他会这么叫便是有人一同来了。知兰丢了个眼色给小纪,他立刻一溜小跑往楼下去。
而她则开了密室,端起餐盘,优哉游哉地进了密室。
就在密室入口合上的同时,她听见有人开了书房的门。
“好香。”纤细却明亮的声音。密室中知兰心不由得突地一跳,她认得这声音的主人,虽然只听过一次,但她知道那是张桂雅。
防区司令张开山的独生女,叶怀言现在的未婚妻。
“小纪,是不是趁人不在,自己偷煮咖啡喝了?”她听见桂雅带着笑意这样问小纪。
“张小姐说笑呐,我哪儿敢啊。”
叶怀言也说:“别开玩笑,看把小纪吓的。是我出门时喝过,没想到味道还没散掉。”
然后是脚步声,两人落座的动静——想是小纪出去了。
“他哪有吓着,你待他这么宽厚,他才不怕你。”桂雅的声音又轻了些,知兰却还是能听得见,这意味着密室里要是有什么动静外面也一样听得清楚,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在工作椅上坐下,生怕弄出什么响动。
桂雅轻轻叹了口气:“立言,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你没架子,连个下人也亲近你,我最讨厌父亲那样的做派,你是见过的,在家里吃个饭也要这么多人在边上站着,多不自在……”
这些军阀的排场知兰也是见识过的,想象叶怀言在那么一堆人的注视下摆一副斯文样子吃饭,她忍不住在心里闷笑。
“司令要听了这话又该训你了。”听声音传来的方向,叶怀言似乎正与她靠得很近。
桂雅哼了一声:“他每天不是训副官就是训几个老妈子……立言,我真烦透了这样的家庭,你早点娶我吧?不然我们私奔?”
“若司令知道了,肯定一枪毙了我这个预谋拐他女儿的野男人。”
桂雅咯咯娇笑,可没笑几声又咳嗽起来。
“你看你,来,喝水。”
过了片刻,想是桂雅稳定了些,于是又听她的声音:“你怕我父亲?”
叶怀言轻叹:“纵然我能带走你,总不能连司令夫人也一并带走。”
这不伦不类的一句话倒是让桂雅没了声响,知兰暗自忖度,所谓的“司令夫人”该是桂雅的母亲了,想来她虽然看不惯父亲的行事,对母亲却是割舍不下的。
随后,外间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小纪推门进来送了红茶和点心。
他们边吃边聊,叶怀言是健谈的人,又行走江湖见过世面,随便一个话题都能说出许多趣味,逗得桂雅直乐。
知兰在密室里坐着,听着,渐渐觉得冷了起来,想站起来稍微走两步,这才发现坐得太久,腿都已经麻了。
脚一沾地,就是钻心的麻痒刺痛。
而一旁的咖啡她也忘了喝,这时已经变得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