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从孝之为德到孝之为道

孝是子女对于长辈的天然亲情，是人类最朴素、最自然的情感。《尔 雅》云：“善于父母为孝。”“先祖者，类之本也。”血缘关系是生命延续

第一部分 名家十五讲

和家族发展的链环，人的生命由双亲所赋予，父母是生命之源。在生命的成 长过程中，父母的呵护和关爱不可或缺。因此，孝是对生命的感激和对父母 养育之恩的回报。

古代文献关于孝行的记载，最早可以追溯到舜。舜的家庭，“父顽、母 嚚、弟傲”，而舜犹“克谐，以孝烝烝”。王念孙云：“谓之烝烝者，言孝 德之厚美也。”近年湖北荆门郭店楚墓出土的先秦文献《唐虞之道》中，多 处提及舜的孝行，证明以舜为致孝的典范，已为社会所周知。《唐虞之道》 以舜为范例讨论治国资质：

古者虞舜笃事瞽寞，乃弋其孝；忠事帝尧，乃弋其臣。爱亲尊贤，虞 舜其人也。古者尧之与舜也，闻舜孝，知其能养天下之老也；闻舜弟，知其 能嗣天下之长也；闻舜慈乎弟□□□□□□为民主也。故其为瞽叟子也，甚 孝；及其为尧臣也，甚忠。

舜惟其能大孝，故能养天下之老，嗣天下之长，并成为尧的忠臣。在儒 家看来，与其说舜是至治之极的圣王，毋宁说是名垂千秋的道德楷模，舜之 所以为舜，正是缘于此。

殷虚甲骨文已经出现“孝”字，像小儿与老人相处之形。商代对孝行 的重视，突出表现在祭祖形式的制度化。从殷墟卜辞可知，商朝的先公、先 王都有宗庙，无不受到子孙定期或不定期的享祀。通过祭祀追思父祖之恩， 成为商王致孝的重要形式。商王室如此，一般贵族则可想而知。到商末的帝 乙、帝辛时期，形成了严密的周祭制度，用肜、翌、祭、□、劦等五种祭祀 方式轮流祭祀先祖，隆重而复杂，遍祀一周的时间，竟然长达一年，形成了 独特的祭祀体系。商王室中不乏以孝行而闻名者，典型之一是孝己。祖庚、 祖甲卜辞屡见“兄己”一名，据王国维考证，“兄己”即《战国策》、《庄

从心开始：北京大学爱心讲堂十年精华 子》、《荀子》、《汉书·古今人表》等典籍所见的“孝己”。孝己为商王 武丁之子，祖庚、祖甲之兄，虽遭后母嫉恨，而仍能以孝心奉事之。孝己与 舜，“孝而亲不爱”，都是带有悲剧色彩的孝子，故尤为人们所称颂。在商 人的观念中，不孝已经成为万恶之首，故《商书》云：“刑三百，罪莫重于 不孝。”

武王克商，周人对殷商的祭祀制度进行了重大改革，确立了宗法制度。 尊祖敬宗成为国之纲纪，用充满人文气息的享祭方式，表达对父祖绵绵不尽 的孝思和“慎终追远”的情感，成为普遍的风气。成王致孝道于父祖，堪为 万民法则，《诗》云：“成王之孚，下士之武。永言孝思，孝思维则。” 在作为宗庙彝器的青铜礼器上，意在光宗耀祖的铭文触目皆是，“用孝宗 庙”、“用享于宗室”已是金文恒语。《书·康诰》云：“元恶大憝，矧惟 不孝不友。”不孝依然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诗经》中歌颂孝行的篇章可谓屡见不鲜。宗庙祭祀的乐章和贵族的诗 篇中，祭享先王的文字触目皆是，如《诗·周颂·载见》云：“率见昭考， 以孝以享。”《诗·小雅·天保》云：“吉蠲为饍，是用孝享。禴祠烝尝， 于公先王。”《诗·大雅·既醉》云：“威仪孔时，君子有孝子。孝子不 匮，永锡尔类。”《大雅·文王有声》云：“匪棘其欲，遹追来孝。”《邶 风》中的《凯风》，孝子慨叹母亲持家之艰辛，云“母氏圣善”、“母氏劳 苦”，广为传诵。

孝既是人类最普遍的自然情感，何以惟独在中国形成为道？这完全要归 功于孔子。大凡政治家为了建立自己的理想社会，都需要寻求人类的普遍特 性。只有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共性的理念，才最具有可行性。孔子将“孝”作 为人类最普遍的共性。在民风朴茂的上古时代，孝仅仅是情感的自然流露， 处于散在的、自发的状态，它与勤勉、诚实、守信、果敢、坚毅、义气、忍 让等同为善端。正是孔子，将孝提升到高于一切善端的地位，视之为道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