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访谈录

爱情、婚姻与信仰：楼宇烈教授访谈

楼宇烈，浙江省嵊县人，1934年12月10日生于杭州，1955年毕业于上海浦光中学，同年入 北京大学哲学系，1960年留校任教至今，先后担任过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系副主任，北京大 学宗教研究所所长，北京大学学术委员会委员，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科评议组成员，国家古籍 整理出版规划小组成员等。著有《玄学与中国传统哲学》《中国儒学的历史演变与未来展望》 《佛学与近代中国哲学》《中国的品格》等。

美妙：爱情婚姻需不需要一种宗教信仰？

楼宇烈：我想，每个人都应该是有信仰的，这是一种价值观念，自己应 该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信仰不等于宗教，宗教却是一种信仰。信仰比宗教更广一些，宽泛一 些。信仰每个人都是有的，差别就是自觉不自觉。通常来说，如果一个人没 有信仰的话，就会活得很麻木。

信仰的本质是一种价值观，不同信仰就有不同的价值观。夫妻之间的婚 姻关系应该由一种价值观念来支配，“百年夫妻”或“一夜情”，背后都有 一种价值观在起作用，这是回避不了的。

美妙：您怎么看待“百年夫妻”？

楼宇烈：“百年夫妻”是传统的，婚姻不是草率的，不单单是两个人的 事情，是家庭的，也是社会的。显然这种夫妻关系要考虑个人问题、家族问 题和社会问题，不是草率地好则合，不好则离。一对夫妻没有矛盾是不可能 的，如果把矛盾只看成是二人之间的私事，就会好则合，不好则离。

好的夫妻是对个人、家庭、父母以及社会负责的。婚姻问题是人生过 程中一个重大的问题，家庭出了问题，社会就会有问题。处理夫妻间的矛盾 时，不要轻率，要采取一种妥善的处理方法，对个人、家庭、社会不带来不 好的影响，这是负责的态度。

中国是礼仪之邦，有几项礼仪是非常重要的，其中最重要的是成年礼。 过去男子二十行冠礼，女子十六或十八代表成年，举行成年仪式，说明已经到 了对自己要负责的年纪。第二重要的是婚礼。婚礼在古代来讲，不是个人的事 情，关乎家庭，是合两姓之好，承担繁衍后代的责任，繁衍后代本身也是人类 的责任。即便有了试管婴儿，但事实上自然生产仍旧是理想的，是种族和人类 的延续，有义务在里面。家庭能不能和睦，关系到社会是否稳定和谐。家和万 事兴，和睦的家庭对社会是一个贡献。

夫妻两个人承担了教育后代的义务，如果教育不好，社会就会出现问 题。教育有三个方面：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家庭教育是启蒙和 基础教育，关系到将来的社会能不能安宁。家庭教育不好就会导致不良青少 年问题、妇女和老年人问题，尤其是青少年问题给社会带来的祸害是不可估 量的。

《北京青年报》曾设整版，由三位美国社会问题的研究专家来集中谈性 解放的问题。他们给中国一个警告，希望中国不要重蹈美国上世纪60年代性 解放的覆辙。那时美国提倡性解放造成的恶劣后果到现在还不能消除，社会 道德观念的破坏至今还没法弥补。美国投入大量物力和财力来根除后患，付 出了惨痛的代价。而现在，北京的离婚率是38℅。家庭的不稳定对双方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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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心开始：北京大学爱心讲堂十年精华 伤害，对子女的伤害最大，而好的婚姻给下一代的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年轻夫妻需要时间磨合，从而使双方更和谐，倘若双方稍有差异就越 走越远，则体会不到少年夫妻老来伴的幸福。少年夫妻彼此要体谅，尽量不 要闹分裂，老了才会知道谁也离不开谁。如果老时再找一个新伴，就很难磨 合了，你想什么对方也不知道。老夫妻就不一样了，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 么，对方都清楚。少年夫妻之间磨合好了，到老了动不了了，夫妻之间就会 很好地相互体谅和照顾。

美妙：两个人之间，何谓真爱？爱情与亲情之间又是何种关系？ 楼宇烈：所谓真爱，不是狭隘的两个人之间的爱，是对社会的爱。即使

是两个人的爱，里面也包含着责任。

所谓的情投意合，不是婚前有冲动和激情，婚后就不好了。真正的爱情

是在婚后慢慢培养的，长期的共同生活会将爱情转化为亲情。亲情很重要，

重视对婚后亲情的培养，爱情才能巩固，才能升华。

我们曾经把亲情看得很淡。“文化大革命”对家庭亲情的破坏极大，隔断 了亲情关系，带来了很多的社会问题。有很多人在“文化大革命”时没有坚持 到最后，是因为家里人背离了他，选择了政治立场第一，阶级斗争第一，这使 人往往走上绝望的路。社会的爱是从家庭开始并推广起来的，如果仅从政治需 要揭发对方，就是无情无义，对整个社会伦理道德就会造成极大的破坏。十年 动乱期间，儿女揭发父母，父母揭发子女，整个社会风气败坏。

尊老爱幼，社会才会有良好风气，而这种风气是从家里培养出来的。有

的人在社会上尊老爱幼，回到家打老婆和孩子，你能对这种人信任吗？对社

会的爱心如果离开了对家庭的爱心，就是空的、虚伪的。

人，首先要爱你的子女，然后才能推而广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 吾幼以及人之幼”是做人的原则之一。现在的教育出了问题，对青少年的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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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停留在口头上，没有落实。而家庭的重要性，是教育孩子做人的道理，这 是最根本的问题。

你们提倡的真爱活动就非常好，这个真爱不仅指夫妻间，还要拓展到父 母和子女之间。真爱的父母，真爱的子女，是有长幼秩序的，是一种不同身 份间的和谐的秩序和关系，不是不讲原则的一团和气。

美妙：您和夫人结婚多少年了？对婚姻有什么感悟？

楼宇烈：我们在一起生活快四十年了，我的夫人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 需要什么，想的是什么。两个人走在一起了，就应该互相珍惜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