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狭长的小室内就只有三分之一是光线明亮的。现在方罗兰正背着明亮而坐,看到站在光线较暗处的孙舞阳,穿了一身浅色的衣裙,凝眸而立,飘飘然犹如梦中神女,令人起一种超肉感的陶醉,除非是她的半袒露的雪白的颈胸,和微微震动的胸前的乳房,可以说是诱惑的。
在代表作《子夜》中,茅盾开篇就写到乡绅吴老太爷初见灯红酒绿的夜上海,他手握《太上感应篇》,在街头身着旗袍的时尚女子们高耸的乳房形影的迷乱下,脆弱的神经完全崩溃,他的眼前全是旋转的迷人而可怕的乳房,竟在当夜就呜呼哀哉了。如此的“女色”描绘富于变化地散布在茅盾的各种小说里,很挑逗,很诱惑,但一点也不粗俗和下流。他的小说开创了“革命加恋爱”的一种文学模式,其中的情色意象(多是乳房),表现了一个大时代封建与开放的较量痕迹。
而几十年后爆发的“文化大革命”,绝对是一次人性解放运动的大倒退和大反动。十年浩劫结束后,上海电影制片厂曾拍摄过故事片《小街》,张瑜扮演一个因被迫害而不得不女扮男装的姑娘。多少年过去了,我仍然清晰记得她在阴暗的小屋里,用宽大的布条紧紧束胸的细节,她欲哭无泪地一圈圈地缠,将那青春的乳房强行压迫下去。当时和现在我都认为,在为数不多的“伤痕”电影中,该片难得深刻地触及了“文化大革命”的本质——对健康人性的残酷扭曲和压迫。
(本书摘自王樽的《带电的肉体》文化艺术出版社2010年7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