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来讲,我尽可能选择一种对社会、对大众有效的语言去说话。我不能既想从大众那儿得到荣誉、钱和很多东西,然后又用一种方式去欺骗大众或者瞧不起大众,说一种大众不懂的语言。我喜欢跟人交流,所以我必须选择一种最朴实、最平和、最易懂的一种语言去说话。
"讲人话"这个基本的出发点,实际上也一直影响着我的工作方法和作品技巧的处理与选择,比如我一直强调尺寸是一件作品特别关键的语言。现代艺术展览,一个展览几百个艺术家,不可能让每个人驻足在你的作品面前,人们在一幅作品面前顶多停上个十几秒二十秒。所以第一眼的印象是非常重要的。画幅大,就与人们现在的观看习惯与方式有关。这一点对当代艺术而言尤其重要。因为当代艺术关注的是当下人的生存状态,或者说心理状态,因此当代艺术最需要和当代人交流。我觉得如果当代艺术没有当下的人来注意,或者说没有人看到,等到有了文物价值才被发现,这才叫荒唐。我觉得当代的艺术家需要更积极的态度,把他们的想法和作品介绍给当下的人来看。
艺术从来就不是所有的人关心的重点话题,或者日常的一个话题。从历史上看,得益于信息技术、交通等各项人类社会的发展进步,整体社会和普通大众对于艺术的关心,可能现在是最好的情况。我希望自己永远是跟大家在一起的。
必须给人以空间
我希望我的作品和读者之间是直接、简单的关系。我尽可能做到让读者在一秒钟或三秒钟内读完,又给他们咀嚼、回味的空间,让他们在离开美术馆、放下画册时还会放心不下。我希望能调动观众的经验来理解作品,而不是强加给他一个先入为主的所谓"现实"。
首先,艺术的职责到底是就着想象力,让想象力的那个壳越来越小,越来越干枯呢,还是永远超出想象力,给生命力更大的空间和可能性?我认为给人以空间的责任,艺术家与建筑师毫无二致。你的作品示人,并不是教小孩识字。艺术家应该让人在作品里面有一些个人的理解,对我来讲这也是好的艺术的根本目的。比如画面中对水的处理,我会让自己从图式中退场,假如我在上面画一根漂浮的稻草,那么这个画面的质就变了,它会向观众发出错误的信号。必须什么都没留给观众,这样观众才能进入这个画面中去。而不能光靠激情和构图来吸引观众,必须是非常自然的状态才能让观众没有任何障碍地进入画面。
同时,这样的简单化的处理,我也是在拒绝观众当时看进去。古人赏幅画,可能持续很长时间,今天临摹,明天约几个朋友,对画小酌一番,是钻进去了看……现在这是不可能的。现代人时间那么紧张,你一想着看个展览得堵一个小时的车,只会看三分钟,还不见得是自己想看的,你就懒得动了。画册倒是方便,可有时候就是让你看画册都不可能,咱书架上这些画册,成百上千摆着,多长时间能抽出一本,咱自己知道-有些插进去后,就永远没抽出来过。不要说某一本画册里面具体的某一幅画,某一幅画里艺术家津津乐道的某一个局部,这个就更无从谈起了。所以,我得把画产生作用的时间定在记忆中。只允许你记忆,不允许你看。我希望观众和我的作品的关系落实在观众扭过头去转过身来,而不是观众在我的作品前面研究个究竟。更进一步的,我希望把"化学反应"向后移,到离开后才发生,当你突然想起它的时候,也许你在做饭,也许你在拉屎,也许你在做爱,但是这个时候你会又想起来,这个作品好像没看清啊,是不是这么回事呢?这个时候,我觉得就成功了。这样做看似对别人的要求少了,实际上你给别人的空间大了,而且对艺术家而言,收获也是最大的。反倒是,我这画画得很精彩,人恨不得上去摸,我觉得这是失败的,完全把指向搞错了,把"看"的这个事情变重要了,心理感受反倒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