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年春节,在晓妮家举办一个聚会,辞旧迎新,主题却是怀念八十年代。晓妮请故宫博物院的王奕民先生写了对联,上联:辞疯狗唱老情歌;下联:迎懒猪陪新恋人。横批:畅怀八十年代。
因为有了这个主题,便也有了要求,比如说要求穿八十年代的服装赴会。我是个不太爱买新衣服的人,但想找出件八十年代的衣服也难了。后来,终于决定穿一身牛仔服。令人沮丧的是,我连着试了3条牛仔裤,都穿不上了。我大学毕业腰围2尺4,体重118斤;现在腰围3尺2,体重163斤,能穿进去才怪。所以,只好以八十年代的上半身,新世纪的下半身赴约。
晓妮要求我早到,为的是给大家分发票证。她制作了大量的手纸票、粮票、饮料票与肉票,要分放在信封中,来的人一人领一个信封,吃饭喝水上厕所都得凭票。当然,为了制造一些麻烦,信封分男、女两种。男封里放大量的手纸票,却几乎没有肉票;女封里肉票和饮料票不少,但手纸票紧缺。我们的想法,就是制造黑市,让大家在交换中增加感情交流的机会。
事情一开始挺顺利。晓妮的老公彦辞做了蔬菜汤、烤排骨和鸡翅,还有烤红薯。大家饿了,所以争相排队,一人拿了一个碗。马上就有人发现自己的票不够了,于是就有了抱怨和对生活的叹息。
但预想中的黑市并没有出现,以美术老师张立带头,下手强抢,这是九十年代才开始风行的做法,一点都没有八十年代的浩荡之风。李普雷先生带来的八零后小女友,笑眯眯地端着碗站在我面前,那眼神就像是楚楚可怜的小动物,让人没法拒绝,所以她经常拿一张粮票(不是肉票)换走一大块肉。
我被晓妮委派收票,也就是说我收票她发肉发“粥”。其实我最不擅长的就是这个,我心慈手软,尤其是面对眼巴巴的人群,看上一眼我就受不了,很难坚持原则。不过也由此可以想象,当年友谊商店副食商店的人,心肠硬到什么地步,优越感高到什么地步。我这边一哼哼哈哈,晓妮也不好再当恶人,否则她这顿饭不就白请了?
总之,黑市没有像想象那样形成。我和晓妮总结了一下原因,大概有以下几条:一,吃食太多了,不可能形成争抢。凭票供应的基础应该是短缺才对,一不留神就得挨饿。二是票证印刷太多,大家都不觉得恐慌,这只能说明晓妮没有掌管国家金融的经验。三是我一开始就没信心,坐在吃的前面,倒觉得自己是公共厕所门口的收费老大爷。四是大量握有肉票的女性对吃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吝啬,宁肯让肉票砸在手里也不肯交换出去一张,这可不是八十年代古道热肠的样子。女性的变化说明了社会的变化,总感觉有今天没明天,有点硬通货还不死把着?当然,她们也开始嗜肉了,可能也担心自己不够吃。五是,厕所没有锁,谁进去都没法拦……总之,最后晓妮灰心地说,那咱们改革开放吧,取消票证吧?我保证她不是欣喜若狂地说的。
后面的事,还有评比抽奖唱老歌。
来的朋友中给人印象深刻的,除了上面提到的诸位外,还有著名的王小峰,他花了四个小时找了当年的歌,贡献不小;还有吉米夫妇,吉米是印度人,可在北大上的学,在中国呆得有年头,把当年北大的衣服穿来了,还表演了弹吉他吊膀子的肉麻场面;另外就是王军夫妇。王军就是那个老把北京城当自己家的人,所有拆胡同的人估计都恨他,不过他当主持人不成,他不狡猾,实在下不了台的时候就说“干脆把问题遗留吧”,当记者时间长了都这毛病。另外就是咏歌(男)和闪闪(女),这两位本来开酒吧,咏歌唱得好,闪闪会调酒。后来他们关了酒吧的门,花了一年时间开车转了全中国。以前老听说“轧马路轧马路”,这回才知道什么是真的轧马路。昨天晚上他们给大家伴奏来着。我们唱老歌就靠吉他伴奏,没卡拉OK,拿麦多俗啊,要不插电的。
还有一位得提。那时候我正和李老师在门外抽烟,突然听见屋里动静不对,有一种声音不像人发出的,李老师说是仙音。这个声音是杜姑娘出的,她在唱歌。查资料就可以了解缘由,她受过专业的声乐训练。平时瞧不出来,关键时到处都有能人。也就我,没有一技之长,才被派去收票。
最后再啰唆两句。为什么会怀念八十年代?我一直觉得,那时候人心齐,也比较单纯,大家都觉得国家好了,自己也好了。虽然还艰苦点,但万物蓬勃,新事物新思想不断,感觉全社会都有一种轻松活跃的氛围。八十年代以后就不成了,按黎叔的话说:“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那个年代,我想应该是中国最好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