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沙
近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当中国足球历史上最伟大的一次胜利到来时,我的表现会是怎样的?我会开怀大笑吗?我会泪流满面吗?我会冲出门去,跑上街头,在喜庆的人流中一路狂奔吗?也许都会——不管怎样,不管我的外在表现到那时如何,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会在内心深处突然静下来的一瞬间,镜头闪回般地回首中国足球的来路,回味我们从一次次的失败最终走向胜利的漫漫征程。
1981年中国队冲击世界杯出线权肯定不是历史上的第一次,但至少是万众注目下的第一次。当时正上初二的我胃口是这样被吊起来的:我在《中青报》上读到毕熙东的一篇文章,照他的预测中国队十分有戏,在当时的新闻界,毕的文章是独树一帜的:有个人的观点也有文采。我想我是被他煽动起来了,像我这样的人在当时一定很多很多。另外一个胃口被吊起来的因素是中国队在小组赛时十分漂亮地挫败了以往负多胜少的北朝鲜。回头来看,那一届的中国队踢得相当不错:两次完胜沙特,一次大胜科威特。如果不是可恶的沙特人有意成全新西兰,中国人早在1982年就会出现在世界杯的赛场上了——所以我觉得那一次是我们距世界杯最近的一次,或者说我们已经拿到了入场券只不过被别人暗中偷走了。比赛完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悲怆的,那也是后来看报纸时才被唤醒的情绪——报上说对容志行、迟尚斌这拨老队员来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5.19是我的生日,1985年的5月19号是我终生难忘的19岁生日。那时正值高考前夕,时间已经在拿小时来记了,但因为有三个要好的同学非要帮我操办一下,我也就准备豁出去这一天。我问外婆要了一点钱,对那一天我们是这样安排的:中午在某个饭馆喝酒,下午去某学院的足球场踢球,晚上各自回家看中港之战。那天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惟一在计划之外的是中港之战的结果。我被打垮了,早早上床睡觉却又睡不着,那种巨大的失落感与高考难测前途未卜的迷惘感搅在一起,真是刻骨铭心——这是中国足球带给我这个球迷的第一次真正的痛,我19岁的生日因为这场比赛的结果变成了灰色的。
等到1989年高丰文带队冲击的时候,我刚大学毕业回到西安工作不久。那支国家队总算把希望留到了最后,我和一帮青年教师挤在外语学院的电教室里观看中国与卡塔尔的最后一战,中国队在一球领先后失去了对比赛的控制,后防线频频告急,我的心被提到嗓子眼之后目睹了“黑色三分钟”的发生。那天我真想把电教室里的所有椅子都给它砸了,晚上回父母家,公共汽车上有人还在骂骂咧咧地谈论着刚才的比赛,我真希望我忽然变成了一个聋子…… 1993年中国队在完败伊拉克之后又输给了也门,我没有太伤心,因为对华而不实的“大水货”施拉普纳一直缺乏好感,再说我们也是在一场硬碰硬的遭遇战中毫无胜机地败掉的。何况就算你侥幸过了伊拉克这关,但能在韩、日、沙特、伊朗、朝鲜的包围圈中突出去吗?凭“施家军”的实力我认为不可以——后来我对1985年的“曾家军”也是这个看法,不过是“提前牺牲”罢了。
1997年的失利让人感到更多的是可惜,在这一年的“十强赛”中与中国队同在一组的几个队(包括我们自己)都犯了很多错误,在比赛进行的不同时段和场次中,那种有些不可思议的“食物链”关系,有些天下大乱的意思。但趁乱取利的却不是我们,与最后的胜利者相比,有所不同的一点是:我们的错误总犯在紧要关头,我们总是不断重复自己的错误,我们犯了对局势发展预料不准而过早自暴自弃的致命错误,所以出局的就该是我们。这一次让我深切感受到中国足球不光是实力不济的问题,它还那么的不聪明、没勇气。因为年龄和对足球体悟的深入,一腔愤懑也变得深沉起来。 1984年我在看国庆阅兵转播时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祖国的命运就是我们的命运”。今天我想套用这句话说:“足球的命运就是我的心情”。20年了,这份心情就从没好过,而在这个新世纪的第一个秋天里,我终于看到它彻底好转的可能性,内心期盼着这个时刻的最终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