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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杀人(1)

无名的名山 作者:吕运斌


张三风是个黑脸膛、宽肩膀、说一不二的汉子,老家在大悟县靠山店附近的畈上。

那一天早上,他挑了担红薯到靠山店赶集,筐子一并摆在街边叫卖。

一个女子走过来,笑吟吟地问道:“多少钱一斤?”

张三风抬头一看,女子两道娥眉下闪着一双黑眼睛,跳跃的光泽让他心头一颤,顿时乱了手脚,瓮声瓮气地答道:“你拿,想吃尽管拿……”

女子笑得更欢了:“哪有随便拿人家东西的?”

张三风说:“我愿意。”

女子拿了一个红薯,笑吟吟地走了。

收市后,张三风到河边洗脚,又碰见那个女子。

她白齿一闪,问:“你是哪里的?”

张三风说:“畈上。”

大悟县紧靠着黄陂北乡,境内全是山,没有一块像样的平地。畈上畈下,大约也就是一条河沟,两厢坡地,几户人家而已。畈上离靠山店不远,连着一条河,隔了一道山,起个早床,打个哦嗬就到了。

张三风问:“你是哪里的?”

女子的肩膀朝靠山店一歪:“北头。”

靠山店一条街,从北到南二里长,是北上武胜关,南下黄陂、汉口的要冲。女子说的北头,在靠山店尽头的一个山崖下。抬眼望去,一片老林子,几间毛石屋,看那光景也不是富足的人家。

张三风的胆子大了,问:“种地还是葛麻?”

女子说:“种地,也葛麻。”

靠山店一带山不高,水不长,河边的沙地上种苧麻。割了苧麻泡进河里,三七二十一天之后,剥皮、去浆、漂洗,理出头绪来交给姑娘婆婆媳妇们去纺线、去葛麻。纺出来的线,葛出来的麻,可以卖钱,也可以织成夏布,做蚊帐,缝夏衣。女子身上穿的,正是一件夏布短袖衫。线纺得细,布织得匀,麻黄中带着一点嫩绿,衬得她的皮肤白里透红。

张三风痴痴地看着她,满眼睛尽是风和云,忘记了说话。

女子问:“你是张三风?”

张三风一惊:“你怎么知道?”

女子只笑不答:“那还不容易?”

张三风问:“你叫什么?”

女子说:“玉叶。”

张三风的心又是一阵狂跳:山里的女子也叫玉叶?真叫人心疼。

女子问:“下一个集还来不来?”

张三风肯定地说:“来。”

女子说:“你的红薯好吃。”

张三风说:“吃多少由你拿。”

当他抬起头时,玉叶已经笑着走了。

等到下一个集,张三风忙了一天一夜没睡觉。白天里,挖了红薯,挑大的洗净涮干。到晚上,用木炭生了火塘,火塘上煨了谷壳,文火里烤着几个最大最老的红薯。他精心地焖,细细地烤,焖得内黏外焦,烤得香气四溢。然后用手巾包好,捂在怀中,等鸡叫三遍,挑起担子上路。

到了靠山店,天不亮,雾正浓,人未醒。

他歇下挑子,捂上嘴,朝着北头喊了一声:“玉叶……”

雾散了,天亮了,太阳出来了,玉叶红红地来了。

张三风掏出红薯,揭开手巾,双手捧到她面前:“热的……”

玉叶还是那样快活,还是那样吟吟地笑。她拿起一个,当着张三风的面掰开,红薯的心像果肉一样鲜红,甜滋滋的热气像佛香一样飘渺。玉叶咬了一口,将另外一半递到张三风的嘴边。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咬得满街都是他们的甜和香。

张三风和玉叶好上了,逢集就往靠山店跑。卖完了红薯卖青豆,卖完了青豆卖大葱……他是个地里的好把式,种什么收什么,总有卖不完的东西。实在没有什么可卖的,也跑过来,帮玉叶割苧麻,替玉叶挑河水,晚上一起追着乡里的楚戏班子看《葛麻》。

那是一曲笑死人的乡间戏谑剧。一个暴富的财主要悔掉女儿的婚事,女儿两头为难。长工葛麻路见不平,鼎力相助,嬉笑怒骂中,唾弃嫌贫爱富的财主,帮助文绉绉的书生,使有情人终成眷属。戏里的对白,是乡下人的最爱。他们俩学着那抑扬顿挫的腔调,一人一句地喊道:

“张大洪。”

“小婿在。”

“狗奴才。”

“是岳父大人……”

喊了笑,笑了喊,满山满水都是他们的笑声。

月亮出来了,要分手的时候,两人如胶似漆。

玉叶说:“我送你。”

送到畈上,张三风说:“我送你。”

送到畈下,还是舍不得离开。如此畈上畈下,把路都跑光了,两人的手还是紧紧地绞在一起。

路边有一棵树,树干弯着腰,好像一座桥。

张三风伸出双手,一把将玉叶抱到“桥”上,身体扑了上去:“玉叶,我要你!”

玉叶夹紧双腿:“我怕……”

张三风哄她:“不怕。”

玉叶坚持:“痛……”

张三风急中生智:“用指头挠过耳朵眼没有?”

玉叶点头:“挠过。”

张三风问:“指头舒服还是耳朵眼舒服?”

“当然是耳朵眼舒服。”话一出口,玉叶顿时颠笑起来,打他:“你坏……”

张三风趁机解了玉叶的扣,剥了玉叶的衣。自己一晃肩膀,一抬大腿,浑身脱了个精光。

凉风轻拂,月光如水。

一个通体剔透,一个健壮如牛。

两个鲜活的肉体毫不含糊地扭在了一起。

张三风舔着玉叶的耳颊:“我要进来了。”

玉叶迫不及待:“快点!”

一个如溅着火星的钻头,一个是微微张开的缝隙,一声听不见的吱扭,一道看不见的电光,张三风插进去的是整条性命,玉叶喷出来的是沸腾的血脉。

一个晚上,张三风使出浑身的劲,抱着玉叶,摇得树叶满天飞,摇得月亮红了脸,摇得太阳冒了尖。

张三风一身爽快,一身大汗,仰天大叫:“玉叶,我要娶你!”

玉叶一脸绯红,一身栀子花开的清香:“快送聘礼来。”

张三风当即砸下话:“三天后上门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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