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人呵护黑发人,王师傅和老伴不得不把小儿子的病扛上瘦溜溜的肩膀,咬牙往前走着。现在他们已经把家底抖落光了,只好腾出市里的楼房出租,然后再从租金里劈出一点钱,跑到乡下租便宜的民房住,省出钱给儿子看病。
王师傅点着一支烟,眼里一亮说,等过些日子,我打算到七大姑八大姨那儿张罗几个买卖钱,养蝎子,对路的话,这日子还有过头。
见王师傅此时还有乐观的生活奔头,赵源心里不是滋味,他真是没想到在能源局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家,这样为晚辈卖命的父母!
赵源觉得,尽管自己初来乍到,能源局的历史里还没有自己的声音和足迹,可是作为能源局的现任领导,他面对王师傅和他的老伴,心里还是愧疚,目光都不敢实实在在地落到这一对老人的脸上,也没有勇气堂堂正正亮出真实身份。
好在王师傅和他老伴,始终也没有问他是谁,不然还真就把他给难住了。
就在赵源要离开时,无意中走到挂在南墙上的一幅老照片前,很随便地扫了一眼。这是一张领导接见先进生产者的合影。
王师傅站在他身后说,有二十来年了吧!
赵源扭过头,目光在一张皱纹纵横的老脸上险些没法儿落脚。
王师傅眨着眼,指着在照片前排就座的一个人,乐呵呵说,这个人叫吴孚,可了不得,官当大了,我们的副部长,听说到这会儿还在操心呢!唉,想当年我和吴部长,还在一个地窝子里睡过觉呢,我那时就看出来他不是个一般人啊!
赵源一愣,头往前一探,目光落在王师傅刚才指着的地方。屋内光线不好,赵源没有看清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吴孚,但他不怀疑王师傅刚才说的话。
赵源控制着一股别样的情绪,冲着照片问,哪一个是您,王师傅?
王师傅就指着后排的一个小脑袋说,这个,这个是我,傻乎乎的。
赵源想笑笑,可是神经系统不配合。赵源舔了一下嘴唇,挺挺身子,看着王师傅的脸说,你现在生活有困难,可以去找找吴部长啊。
王师傅摇着头,摆着手,一副受惊的表情说,咦,可是不敢,就我这点踢一脚就没了影儿的家事,咋好去麻烦人家大部长?那不是扯淡嘛!
赵源把已经有点潮湿的目光从老照片上移开,暗暗喘了一口长气。而王师傅的目光,却还是黏在老照片上,嘴角不时咧一下,神情恍惚。
赵源又说,王师傅,那你也可以找找你们局工会,把你的实际情况跟他们说说,申请一下困难补助。
王师傅长叹一声道,都是麻烦人的事,这嘴不好张啊!就说这阵子我们局里搞工龄买断这个事吧,也不知是谁制定的章程,不准许我们这些退休职工买,我去局里找了,跟他们讲我有困难,打算拿这笔买断的钱做点营生,好把这个东倒西歪的家撑起来。唉,不好使,那些政策,管着咱老百姓呢!
赵源脸上一阵发烧,目光再次从王师傅脸上移开。
王师傅老伴要赵源留下来吃碗面,赵源这才意识到时候不早了,就说了几句宽慰人心的话。
赵源离开王师傅家时,天色已黑,彼此把再见声扬到了夜空里。
慢慢悠悠,走到能源俱乐部门口,赵源遇见了跟老伴儿散步的局教育处副处长贾地亮。贾地亮明年年底到离岗年龄,他是能源局里元老派副处级干部,曾是吴孚的老部下,过去贾地亮曾有机会到正处级的位置,但赵源听说他都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