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源在贾地亮面前拿不出半点架子,就像是一个中学生,跟自己的班主任说话。
这时贾地亮老伴儿插话进来,赵书记,我们家老贾,净在我面前夸奖你,说你年轻有为,办事稳重。赵书记,你一个人在这里,今后想吃点啥家常饭,就跟崔阿姨说,崔阿姨包的鲅鱼馅饺子你是没吃过,吃了你准得想下一次,等哪天到家里来,崔阿姨给你包一顿尝尝。
贾地亮的老伴儿,比贾地亮大两岁,几年前就退休哄孙子了,退之前她在局工会,是个有名的热心肠。
后来要不是赵源的手机响了,他们站在夜色下还能聊一会儿。
翌日,赵源把能源局电视台台长和能源局报社总编叫到办公室,跟他俩说了王师傅的事,问他俩能不能为王师傅发动一次献爱心活动,帮帮王师傅一家人。
两位媒体当家人就地表态,说全局性募捐活动,有日子没搞了,电视台和报纸现在正缺这方面的宣传源呢,这次要把王师傅家的难事做大,做活,做出亮点来,让人间真情在王师傅的家难上火一把。
赵源从钱包里拿出五百块钱,放到桌子上,打量着两位说,那我就先给两位捧捧场,看看我捐的这五百块钱放在你们哪家的募捐箱里?
两位你瞧我,我瞅你,都被赵源这五百块钱搞得没词了。
赵书记,您这份爱心,就放电视台那边吧。总编笑着说。
台长看一眼赵源,脸上的表情犹豫不决。
赵源故意不理会他俩的心思,逗闷子说,我这钱上,没艾滋病毒。
台长连连点头,涨红着脸,直用眼角余光在总编的圆脸上找辙。
赵源看了一眼石英钟说,两位晚上要是有空,我请两位吃饭。
这之后的某一天下午,赵源从一堆报纸里拣出《能源报》,目光上去一溜,就在一版左下角看见了爱心募捐热线电话几个字,不由得想起了王师傅,意识到募捐这个事,已有好几天了,于是就打通了报社总编的电话,询问他那里的募捐情况。
总编的情绪不叫好,明显不如几天前那么热情高涨。总编心灰意冷地说,唉,赵书记,雷声震耳,雨点不大,募捐成果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让人失望。赵书记啊,你说现在的人,也不知是怎么了,往这种救死扶伤的事上花钱时,一个比一个抠门,照前几年,简直是没法比。
赵源的心往下沉,手指在桌子上敲打着。
这时总编又谨慎地说,赵书记,听说电视台那边的上座率也不高。
从总编的话里,赵源猜到了总编此时的心理活动,他是担心自己对他的工作有看法,于是就调整了一下情绪,心平气和地说,本来就是件自愿的事嘛,大家都参与当然好,人少了,意义也照样存在,再说你们也是尽力了。
……
不知不觉,赵源就走上了一条曾经踩过的乡间土路。土壤里散发出来的湿润气息,闻着依旧亲切,偶尔有狗叫声从村子里传来。不远处,一盏昏暗的门灯,照着一扇孤独的铁皮院门。赵源知道,那就是王师傅家,苦涩的心里又像是倒进了一瓶老陈醋。
微风把他的衣襟,吹得呼呼嗒嗒,他挺起胸,长出一口气,默默转过身,往回走去。
置身此地,赵源一下子学会了安慰自己,他想象王师傅那把年纪的人都能把那样一种沉重的日子扛在肩上,乐观地生活,相比之下自己跟宁妮的这场麻烦,还到不了压弯腰的程度。
他劝告自己,一味恼怒不行,像现在这样无声退守也不行,得主动去一趟北京,一方面找找宁妮,一方面去部里走动走动,跟有关领导见见面,就算自己这张嘴暂时说不清自己的麻烦,可宁妮发来的那个电子邮件如果公开了的话,多少也能说明一些问题,缓解一下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