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已经夜里十二点了,韩孟语让曾雨靠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便去厨房里热饭菜了。
饭菜热好时,曾雨也闻到了一股让她食指大动的香味,她关掉电视走到餐桌旁,桌上摆了一桌子的菜,却只热了一两个。韩孟语还在厨房忙活着,曾雨面对着那一桌子的菜,垂涎不已。
那感冒来得急,去得也快,一旦曾雨觉得舒服了,便觉得应当已经痊愈了,看到什么都想吃了,何况那一桌子的菜,都是她爱吃的。
他因为她回家,下午为她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啊,却没想到,白忙活了一下午。
“来,吃这个,那些你现在不能吃。”正盯着那些菜出神,就见韩孟语系着围裙,微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从厨房端来一碗素粥,厨房桔色的灯光洒在他的身后,晕出一片温暖的氛围,他将粥摆在曾雨面前,又替她找好了勺子。
白粥的热气一冲,曾雨觉得自己的眼眶就湿了,用勺子舀了两勺吞下去,那热度烫过喉咙直达心里,眼眶的那股湿意便泛了又泛,她只得将头低了又低,不让他看见她的不自在。
她为什么要抗拒呢,她为什么不能接受呢,他足够包容,也足够细心,他还肯为她洗手做素粥。
她看到他因为被她睡麻了手臂,用左手去掏右边裤袋里的车钥匙,在医院那么久,他一直僵着也没让她知道。
可能,他为她做的,很多都没有让她看到、知道,但是他却一一为她做了。
第二天是周日,曾雨什么也不用做的在家休息,一切的家务活,都由韩孟语包了。下午韩孟语开车带她去医院打了一针,曾雨觉得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些小咳而已,但是韩孟语还是要她周一再请上一天假,在家休息。
傍晚时分,曾雨百无聊赖地在站在二楼卧室的窗前,刚好看到韩孟语拎着垃圾去丢,隔壁的邻居问了他些什么,他彬彬有礼地回应着,曾雨看他将垃圾丢进了垃圾桶,往回走时,抬头看了一眼,曾雨一闪,躲到窗帘后,又悄悄探一点点头,看他已近至家门,消失在视线所及范围内。
曾雨放下窗帘,拍着自己的脑袋懊恼不已,觉得自己是不是魔障了,竟然偷偷地看他。
颜南北打电话来,说问候一声,问她的身体是否好些了。
曾雨愣了好一会儿,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她生病了。他说前一天晚上打电话给她时,她在医院里,是韩大哥接的。
颜南北在电话里道:“听到你生病,我真着急,你得快点好起来,否则我会心疼的。”
曾雨觉得自己被雷焦了,以他们的交往程度,他怎么能说得出这样肉麻兮兮的话呢。他要是少说一些,她或许会喜欢他一些;他要是少做些,她也或许会喜欢他一些。想到这,她突然就想起了亦舒的一句话来:你若不爱他,他静默是错,哭闹是错,活着呼吸是错,连死了都是错。
没错,错误不在他说了什么、他做了什么,他即使不说不做,她仍然会嫌他,原因就在于,她根本不爱他。
曾雨一发觉,便觉得再也受不了与颜南北虚与委蛇了,鼓了鼓勇气,打断了颜南北的话道:“南北,对不起,我觉得我们还是做朋友好了。”
对方似乎一下子语噎了,长久才又喃喃地问道:“小雨,你的意思是,我们不适合吗?”
曾雨听着他小心翼翼的声音,顿时就觉得被巨大的罪恶感淹没了,可是言已至此,她已不想出言补救,只得沉默半晌,最后,对方终于在她的沉默中,挂了电话。
吃晚饭时,韩孟语看曾雨一直郁郁寡欢,又抚上她的额头,曾雨飞快地躲开了,吃了一半的饭也不吃了,匆匆丢了碗筷,又躲回了自己的卧室。
她不仅因为拒绝了颜南北而感觉到有罪恶感,她甚至在看到韩孟语时,将这罪恶感翻番了,她多坏呐,因为自己心里的邪恶思想,她拒绝了颜南北,还那样地嫌恶人家,她多坏呐!
她在群里跟众姐妹这样说时,群里的人都惊奇万分,被她噎得半天没人说话。
“真分手了?”有人问。
“嗯,省得误人误己。”
“那正好啊,摒除一切外在干扰,可以跟哥哥好好处处啊。”
“不好,我哥他有女朋友的,还是我的同事,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我牵线介绍的。”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囧趴了。曾雨又道:“我哥前不久还替他女朋友买裙子了,我既然先前拒绝了我哥,我现在又去破坏他们,会很无耻。”
“自作孽,不可活啊!”往南续北又趴地上感叹。
“那可不一定,哥哥肯定不是这样想的。你想一下,你替你哥介绍女朋友后,他才跟你表白的。”小鸟乐观地说。
可是他在她拒绝他之后,才去给王一祺买裙子的啊。
这个问题,在接近凌晨时分,突然就被答复了。
曾雨的房门被敲响时,她还混在某论坛看一些乱七八糟的帖子,知道这个时候敲门的,只可能是韩孟语,便把那些网页统统关掉后,才去开门。
可是,门一开,曾雨就被眼前有些狂乱的人吓得呆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是喜,还是怒啊?
“一祺不是问题,我给她买裙子,是因为前一天她掉进了泥坑,那条裙子除了作为让她不小心掉泥坑里的赔礼外,也是我拒绝她的赔礼。”
曾雨倒吸一口气,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这大半夜的,来这么惊悚的一段,唱的是哪出?
曾雨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证实这不是自己生病生出来的幻觉。
“我当时没有说明,是我生气,我气你对我有太多的顾忌,可是我现在跟你说,你若是顾虑那个问题,现在它已经不是问题了,我已经跟一祺说清楚了。”
曾雨觉得自己的血液在耳朵鼓膜处呼啸着,若是现在测试她的面部温度,她想定是又达到了昨天发烧时的体温,他的眼光灼灼,盛满了期待,曾雨却愣在当场,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之前我的行为太过急躁了,所以会吓到你,你躲得远远的也没有关系,我都不为自己的鲁莽懊悔,我可以等你,等多久都可以,但是,前提是我得让你知道我在等你。”
他的这些话,为什么听在她的耳中,明明觉得如雷滚过,却又感觉字字披荆带棘?在震撼到了她的同时,可又确确实实地吓到了她,像是充满诱惑的罂粟,一边吸引着她,一边蛰扎着她。曾雨觉得电视里男女主人公的对白,旁观时往往那么唯美,一旦身临其境,听出来的情意显然不如旁观时来得心倾神往,她常常责怪女主角不知好歹,现下,自己是不是也正不知好歹着?
不行不行,她习惯他是那个温文尔雅的韩孟语,她得冷静,冷静了,才能好好地想想,她总是需要好好想想,才会权衡轻重,才会理清始末。
“我要想想。”两两相望良久的结果,是曾雨如此嚅嗫的回复。
“好!”韩孟语不多说话,转身离开。
曾雨游魂似的回到室内,坐在床上,开始努力地想他的话,其实在他的逼视下,她差一点就点头了,可是最终忍着没点头,就是因为觉得有个地方不对劲。
然后,通了。
她稀里哗啦地敲打键盘,将本来和乐融融的QQ群里炸了个七零八落。
淅淅沥沥:你们谁,加我哥了?出卖我了?
淅淅沥沥:你们谁,加我哥了?出卖我了?
淅淅沥沥:你们谁,加我哥了?出卖我了?
(……)
在一顿狂轰烂炸的同时,她拖动鼠标,一个一个地查阅群友栏,试图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最后鼠标的光标停在了“君问”的头像上,一双击,弹出他的对话框来,原本“君问”的名字,突然就变成了“子于皿上”,这个昵称,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他是之前加过她,却被她拉到黑名单的人,子于皿上,子于皿上,不就是孟盂吗?
曾雨觉得自己风中凌乱了,自己可真笨啊,这脑子长头上,咋就不是用来想问题的呢?
这之后,很多她以前忽略掉的问题,此刻都统统想了起来,往南续北的倒戈,她在群里说过的一些话,她那些担心犹疑,她偶尔的口无遮拦,她们别有心机的截图、她跟他深夜的交谈……
天呐,她不想活了。
她在跟她们聊天时,他看着;
她在跟他聊天时,可能她们在看着……
所有的人,都联合起来将她设计了。
跑到群里,又泄愤地发了一大通话,QQ对话框又出现满屏的刷屏式发言。
淅淅沥沥: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淅淅沥沥: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淅淅沥沥: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淅淅沥沥: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
然后曾雨点了群设置,退群。
做完这些,她就把自己往床上一扔,蒙住头嚎叫不已,太丢脸了,丢脸到她再也不要跟群里的任何一个人联络,包括韩孟语,特别是韩孟语,这个罪魁祸首。
于是,对韩孟语原本已经培养出来的那一点儿好感,在这次露馅事故中,又被曾雨完全摒弃掉,现在别说给他一个结果,就她连看他的眼神,都是怨中带恨。
韩孟语显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周一早上韩孟语十分讨好地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曾雨却极不赏脸,拎了包包就准备饿着肚子去上班,走到玄关处被韩孟语拉住了。
“你病才好呢,别不吃早餐,还要吃药呢。”
曾雨就想折腾折腾他,他让她懊悔了一个晚上,每每忆及她在群里的一言一行,她都想死去活来的,她知道他现在想要什么,她觉得自己正好可以利用他对她的期待,趁机也折磨折磨他,他想要怎样,她偏偏要逆其道而行。
“‘君问’同志你自己一个人吃去吧。”她气鼓鼓地冲他道,他却在闻言后,“扑哧”一笑,笑得眼弯牙白,曾雨突然想起了那晚她问他是不是在等他的妻子的话来,面上腾地火烧了一样红了起来,急急地挣脱了他拉她的手,慌不择路地撞上了门板,也无暇顾及,抚抚疼痛处,拉开门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在单位见到一祺时,曾雨才觉得不对,如果韩孟语是送裙子时说的分手,为什么王一祺会在之后还穿那条裙子呢?
实在是匪夷所思,也不知道韩孟语是怎样跟一祺说的,曾雨就怕他说话太直接,伤害了人家,可是又不好意思去问一祺,甚至曾雨觉得见到一祺都会尴尬,虽然一祺没对她表现出怎样,可是曾雨就是觉得一祺不待见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