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柚在围廊靠墙的长条椅上坐了下来，靠着椅背，点着了一支烟。

她想起一些往事。小时候，她很讨厌下雨，因为会淋湿漂亮的衣服，并且踩一脚泥。可是外公喜欢下雨天，并且教她背许多跟雨有关的诗句，教她欣赏雨中情境的名画，亲自给她买漂亮的雨衣、雨鞋和雨伞。为了有机会用这些美丽的东西，她也渐渐爱上下雨天。

她将一支烟吸到三分之一处，四下望了望，到处都很干净，没将烟捻熄的地方。她将手探出栏杆外，雨滴顺着屋檐一滴滴落下来，将那支烟浇灭了。她把烟蒂丢进垃圾桶，又抽出另一支烟，正要点着，身后有温和的男声响起：“吸烟有害健康。”

陈子柚回身看去，穿着白大褂的林医生站在离她几米外的地方。她露出一个歉意的笑，把烟又放回烟盒。“这里没有禁烟标志。”

“可以吸，而且你吸烟的样子很好看。不过，还是少抽的好。”林医生的口气像在教导学生。

“我外公……好点了吗？”

“很安静。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

“只除了我来的时候吗？林医生，他恨我。在他的潜意识里，宁可我是死人。”

“你怎么能这样想？他是个精神失常的病人，他排斥一切他不熟悉的东西。”

子柚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烟雨迷蒙的远山，不由自主地触了一下额角。那里有一处浅浅的疤痕，如今已经被头发盖住。三年前，她的外公从昏睡中醒来，她惊喜交加地流着泪扑进他怀中，他抓起自己的盐水瓶子砸向她，留下这一处伤。

“若是想哭就不妨哭出来，我可以装没看见，可以躲开，也可以借给你肩膀。你这样忍着，不利于健康，别人看着也难受。”

子柚转身面向他，用手点一点泪腺的部位：“没忍，是真的不想哭，完全没有流泪的冲动。”

“泪腺坏了？”

“应该没有吧。我看喜剧电影时，倒是常常笑出眼泪。”子柚认真地说。

“什么喜剧电影那么好笑？我也想去看一看。”

“恐怕不适合您这种严肃的医学家的口味……好吧，是《大话西游》，我每次看完这片子，心情就变好了。”

“嗳，原来这片子是喜剧？我太太也是看一回哭一回，但她每次都是伤心得泪流满面。”

子柚的唇角勾起了一个笑意。她又眺望了一会远处的山脉，将视线转到林医生身上：“我外公，有可能康复吗？”

“我不能确定，但是我们会尽力。你要相信，这世上有很多奇迹。”

她又沉默了很久后，慎重地开口：“林医生，我有个问题，一直想请教。”她停顿了一会儿，“您是精神科的专家，一定见过很多家族病例。精神疾病应该与遗传基因有关的吧？我曾经对您讲过的，我的舅舅与妈妈，都是因为自杀而离开人世的，舅舅去世时才二十岁，妈妈去世时也不到五十。而我的外公，我一直以为他是最坚强的人。”她停了下来，深呼吸了一下，又说，“我常常想，我的将来会怎样呢？是跟我的舅舅与妈妈一样，还是与外公一样？”

“乱讲，完全是乱讲，这几件事情没关联。”林医生板着脸，深吸一口气：“姑娘，你是我见过的神经最坚韧的女子。像你这种人，我们这里可不欢迎。”

“可是我很喜欢这里，风景优美，建筑漂亮，医生与护士们非常好。如果我提前预订一个名额，以后真有那么一天时，你们会把我接过来吗？”

林医生笑了：“你若真喜欢这儿，我倒是缺一个助手，就怕委屈了你。把手拿过来，我给你看看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