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孙先生。今天感觉如何？”

“还好。一会儿我想出去散散步，他们说，需要你的同意。”

“当然可以，但要等雨停以后。”林医生侧身轻轻将躲在他身后的陈子柚拖出来，“这位小姐来看望您。”

孙天德老人给了她一个慈爱的笑容：“你好，小姐。你这一身衣服很漂亮。”

子柚抑制着情绪，将自己已经练习了很多遍的最完美的笑容展现给他。

“这位陈小姐之前经常来。您还记得吗？”林医生问。

老人朝子柚投去一个带一点歉意的微笑：“我的脑子不太好使，事情忘得比较快。你别介意。”

她连忙摇头：“只要您同意我下次可以来看您。”

“只要林医生同意，你就可以来。是吗？”老人给了林医生一个微笑，又看向子柚，“你的样子让我想起我女儿年轻的时候。”

子柚惊喜地看了林医生一眼。林医生给她一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开口。

“我女儿很漂亮，也很听话，从来不会违抗我。我还有过一个儿子，但是他很年轻的时候就离开我们了，我现在想不起他的样子了。”老人目光涣散，陷入回忆。室内寂静。

“陈小姐，您还没做母亲吧。我还有过一个小外孙女，她刚出生的时候，就这么小，”他用手比画了一下，“真是漂亮又可爱的小东西，她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小婴儿。”

子柚微微地发着抖，林医生轻轻地拍她的后背，安抚她镇静。“你希望再见到她吗？”林医生缓慢地开口。

“她死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您上一次说她去国外读书……”林医生试着纠正他。

“不对，她已经死了，她不要我了。”老人突然捂着脸哭起来。子柚不知所措。

“为什么？我的妻子儿子女儿女婿都已经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了我的宝贝外孙女了，老天却连她都不放过？她还那么年轻，应该死的是我！”老人猛揪自己的头发，又捶打着自己的头，几根白发飘落在地上。

在林医生阻止之前，陈子柚已经冲上前去拉开老人自虐的手：“您别这样，别这样。”她的语气低得不能再低，一脸哀求的神色。然后她一声尖叫，她的外公已经牢牢地扼住她的脖子：“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她不是你？”

子柚看向他的眼睛，老人的眼神里只有狂乱与悲伤，没有她的存在。她没有挣扎，她连一丁点抵抗的欲望都没有。她在这世上也只剩外公一个亲人，而他不认识她，不如就让她被外公掐死的好。

一股大力把她拉开，老人已经被几个人牢牢地按住，场面一片混乱，有人往他的胳膊上扎针。在那一下爆发之后，老人安静下来，眼睛又看向窗外，任由护士把药剂刺进他的血管，没有丝毫的挣扎，就像刚才子柚被他扼住脖子时一样。

陈子柚被林医生拖离开这个房间。他简单地察看了一下她的脖子：“我跟你说过，别跟他说话，别靠近他。你又忘了教训。你要不要紧？”

她摇一摇头。

“我再回去看看他。你等我一下。”

“我出去走走，林医生。”

她伸手揉了揉脖子，放弃了拿镜子察看的冲动。外公刚才力气很大，而她的皮肤嫩，那里一定会留下指痕。

她神情木然地沿着走廊绕上这幢建筑的最顶层。这幢楼的历史不长，样式却很旧式，只有四层，每一层都环绕着开放式外廊，四楼的围廊上面有宽宽的旧式的屋檐，一直伸到栏杆外面。雨已经转小，雨水顺着屋檐滴下来，落到栏杆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远处的山、树以及房屋，笼罩在如丝细雨中，如同一幅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