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窦 文 涛(3)

501个疯子 作者:张林


《文涛拍案》的三条命

话说香港回归第二年,抓住个大盗张子强,绑架过李嘉诚的儿子,香港人叫他“世纪贼王”,这贼王在广东落网,在广东判的死刑。这案子惊了海内外,凤凰卫视忙不迭做了集节目《世纪贼王终结篇》,我来串场,现任中文台副台长程鹤麟写解说词,他把稿子写成个说书的调调,我也就顺竿爬,演出来个说书的调调,今天看起来是拿腔拿调。说书的功夫我哪学得了,只是个糟蹋。可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领导看了夸,说没见过这样的法制报道。于是很快又有个批法轮功的节目,还让如法炮制。这回我上了劲,连词都自己改写,改得像《水浒传》的假冒伪劣版。不过第二次刻了意,叫好的反没有第一次多,倒是收到一些人要向我定时发功的通知。这事就撂下了,几年没下文。

1998年我还是大波浪的发型,几年后大波浪都改了小平头,才有人旧事重提,说记得当年我讲张子强案,咱就用这招干个法制节目。说话这人叫刘春,刚从央视来了凤凰,少不得大展一番拳脚。他还爱给节目起名字,有一天小眼贼亮向我炫耀:“这名字怎么样——《文涛拍案》?!”

我把这名字跟一朋友说了,他却说不吉利:“你想,文涛拍案,就是惊涛拍岸哪!什么结果?粉身碎骨啊!哈哈。”当然是开玩笑,可后来我倒常想起这玩笑,种种迹象表明,这节目的命真怪,简直可说命运多舛,往好里说也是一波三折。

一者是短命,才做一年就停了,停了一年后风云再起。做与不做之际,每个年关都反反复复,没哪个节目像这样,今天说干,明天说不干,过两天还是要干,现在我都不知道明年还干不干。其实主要是我年年干年年不想干,终于还是干了。为什么?就说到第二种命:苦命。

这节目的标题曲里就含苦味,开头铿锵后来凄凉,那尾音老让我想起瞎子阿炳与《二泉映月》,可能因为那工作对我是苦活累活。每周现编现录,从白天到白天干一个通宵,大量咖啡浓茶,烟不离手词不离口,兴奋得第二夜也无眠。问一老中医,他把着我的腕脉说:“你不是兴奋,是虚火上冲,才会头天熬夜第二天都睡不着,这是心血耗尽之兆啊。”我很喜欢这说法,并遗憾老板不在旁。

说起干活苦我就话多,有人最讨厌电视人诉苦,这世道谁容易呀,可我恰是全公司最爱跟领导叫苦的,得让他们知道就数我最不容易。“拍案”这活儿就是每周一次的难产,每年五十二周的轮回,我自觉就像劳改犯,在劳动中改造自己,这是我的自新之路,却不是自由之路。

第三种命是黑命,香港人说谁倒霉就是“命好黑”。我也黑,每桩大案要案拍完,我就熬一回黑眼圈。所谓黑夜给我黑色的眼睛,我还用它寻找黑暗,黑暗曝光了,光明就在了。黑眼圈还红过,有的故事就是红着眼圈讲的。不瞒您说我还哭过,走到无人处偷偷一哭,不是哭我累,是演说带感情有去无回,是为我讲过的人和事一洒凡人泪。还有是在家中看节目播出时哭过,录的时候重复多少遍,看的时候还能动容,没感动别人自己先激动,可见是进去出不来了。既然是拍案惊奇,当然不止于歌哭,还有嬉笑怒骂,奇案公案,反正基本上这节目没好事,不是惨案就是冤案,再不就是战争灾变,难得轻松。这么说怕生误会,似乎我是个多关注社会多有责任感之人,其实我一向不大理会这些,每集定题目的是刘春,我只是写作业的学生。私生活里的我道德水平并不高,所以看到大量来信,都盼我主持正义,我就发怵。主持节目可以,主持正义就玄了,同情容易,调查真相就难了,更难的也许还是说出真相。字字推敲都怕惹祸,这节目没小事。

要知道在镜头前一时兴起恍入无人之境不知天高地厚,那是个特殊状态。有几回案情所涉敏感而重大,等节目播出时我连看也不敢看,被子蒙头躲床上不想接电话,心慌慌到周一上班,没准就来个警告。我犯过“错误”,后果沉痛,最难堪是连累公司连累同事。讲老实话,我胆小,做观众的我看着电视上的我常会愣住,我怎么会变成那样?那不是我,那是另一个我。

我实在不是包青天,充其量是个窦娥冤;您以为我是义勇军,其实我是雇佣军,可我想说,雇佣军打仗也玩命哪。凤凰是我的雇主和恩主,可我对她如怨如慕,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勉励我、勉强我做这节目,但我还不得不感恩,是这节目把我硬推到我所不愿面对的黑暗之前,逼我睁开眼看,唤起心听,壮起胆说,我口说我心。因这节目,我改变了,我成长了。

三条命:短命、苦命、黑命。要想保命,保这节目的小命,我只有认命。认命的结果,是灵魂深处发生了革命。

近两年,我没得忧郁症,得了两种神经病。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把这病归罪于《文涛拍案》的感染,这可以显得我对工作很投入,用心来感受,而且还戏过了,以至人戏不分走火入魔黑了眼睛看社会。第一种病是极度缺乏安全感,走在路上见几个人在身后,我就紧张,要么加快脚步走摆脱他们,要么放慢,让他们走到我前面。女性亲友黑夜搭乘的士,我会要求她在车上给我打电话,要当着司机大声告诉我车牌号码,中途我还忍不住再给她打几次电话,以震慑司机可能有的祸心。有人敲车窗想搭我的车,我本能地一脚油门就逃。人多的地方我不敢去,人少的地方我更不敢去,现在简直无处可去。于是我就去公司造舆论,说这属于职业病,天天让我接触那么多罪行,对社会治安我当然神经过敏。(窦文涛)

文涛曾经因精神压力过大,《文涛拍案》一度停播。当时天天《锵锵三人行》加周周《文涛拍案》的工作量可想而知。《锵锵三人行》还好,反正闲聊嘛。《文涛拍案》说的都是社会中的不公和敏感案件,常常是有命案在里面的,文涛自然谨慎过度。他说:“当你真的对一件事情感兴趣,你的失败感就愈强烈。”可见文涛也不是像他自己调侃的那样没有责任感的,正因为他太重视这个节目了,才会让“完美主义”的毛病做了怪。好在,后来节目又东山再起了。

路遇

窦文涛现在是公认的明星了,怎样面对Fans,如何应答记者,已是吏道纯熟。当初他刚刚小有名气时,可没这么自如,见到要他签名或打招呼的“窦迷”,颇不适应。

一次,在香港录影一天后赶往深圳,坐上来接他的车子,窦文涛便不由自主将疲惫的双脚搭在了车的前方。在一个路口,车停下来等红灯,一辆载了三四个人的面包车停在文涛车的旁边。只见车中的人频频向文涛招手。文涛马上意识到遇到热心观众了。他迅速把脚拿下来,下意识地整了整衣服和头发,一扫疲惫的神态,摆上亲切的微笑,然后慢慢摇下车窗,那样子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此时,听到面包车上的人大声地对文涛说:“先生,去机场走这条路对吗?”

文涛那个沮丧呀!

却把青梅嗅

文涛、鲁豫一起去台湾出差。一路游览了很多地方,还到苗栗泡温泉。那个露天温泉男女都可以去,大家都穿着浴衣。鲁豫披着一件浴衣出了更衣室,一看文涛就呆住了。文涛没穿浴衣,只穿了一条三角游泳裤站在那儿,而且这个三角裤衩还绣着黑龙,是台湾黑社会老大才穿的那种。

鲁豫“哎呀”了一声,回身就走。跟文涛做同事这么多年,彼此这么熟悉,却从来没有赤裸相见过,用她的话说就是“错愕,完全是错愕”。她跑到更衣室门框后头,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又从门框后头探出一个头说:“哎呀,文涛,你怎么不穿浴衣就出来了?”然后还用李清照的诗,解读当时的内心,那一刻是:“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后来再提起这事儿,文涛对鲁豫和戈辉说:“这是可以理解的,当一个女性,突然间看到她认识多年的一个男人,健硕的身体……不要拒绝承认,虽然你们都成家了,但一个女人,也许心中对一些婚外的男人,会有一些涌动,这都是正常的。对不对?”戈辉反问:“十年了,不知道你涌动过多少次?”文涛说:“我天天在涌动啊。我这人就是一直在涌动,一直没什么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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