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世达赖圆寂(3)

仓央嘉措 作者:高平


五世微微地点点头,又微微地摇摇头,说:“事情不那么简单,关于我们和蒙古人的关系,我看你有必要重温一下历史……”五世眼望着长空,似乎那就是一张大事年表。

“长期以来,在皇帝的管辖下,各个教派都很安定,各个地方都没有发生过战乱,人民生活过得也比以前好。我们和蒙古人也相处得不错……可是后来……”五世依然望着天空,话里充满了向往和感叹,同时包含着对目前形势的担心和苦恼。

盖丹报门而进,说:“敏珠林寺郎色喇嘛求见。”盖丹已经隐约地听到了五世说话的声音,知道佛爷又从昏迷中醒来,就没有拒绝为郎色通报。再说,除了有极为特殊的情况之外,敏珠林的信使是五世最喜欢接见的。

郎色喇嘛弯着腰走了进来,五十多岁的年纪有着青年人的仪态。由于山南地区地势较低,山清水秀,十分宜人,敏珠林又是红教主寺,所以郎色的脸色几乎和他的袈裟一样红艳。郎色向五世敬献了哈达,致了颂词,呈上了敏珠活佛的书信。五世边拆着黑紫色的封漆,边问:“敏珠活佛他好吗?”

“好,好。只是很想念您——伟大的五世。”

五世打开信纸,上面只写着一首诗:

面前的雅鲁藏布日夜东去,

像蓝色的玉液那般美丽。

假若林中能落下一座大桥,

我去朝拜您像掐念珠一样容易。

下面照例是他游龙般的签名。

五世苦笑了,他清醒地知道,他和这位多年来书信往还、诗词唱和的密友,快要分手了。他虽然感到心情沉重,体力不支,但也不能让郎色空手而回。于是闭起眼睛想了一会儿,说:“桑结,我念你写,和他一首。

“是。”桑结回答着,拿起了纸笔。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当他看到五世那双无力地下垂着的双手时,又把话咽了回去。

五世一字一句地缓缓地念着,声音是颤抖的:

珍珠般的字句出自密友的书信,

百灵般的声音来自故乡的山林。

雪山和狮子终究是会分开的,

请到菩提树下寻找我的梦魂。

五世在上面签了名。郎色将和诗捧在手中,往头顶上按了按,揣在怀里,后退着辞别。桑结一扬手,说:“转告敏珠活佛放心,上尊近日贵体稍有不适,过两天就会好的。”郎色应允着走了。盖丹也跟了出去。

“请您休息一会儿吧。”桑结恳求着,想扶病人躺下。

“不,不用,我永远休息的日子就要到了。”五世推开他,“让我来给你讲讲蒙古人和达赖喇嘛的关系吧。”

垂危的五世费力地说了下去:“明朝万历四年,蒙古土默特部落〔1〕的领袖俺答汗——就是被皇帝封为顺义王的那一位,从青海写信给三世达赖索南嘉措,约他去会面。俺答汗有3万兵马,又信奉黄教,不去见他是不好的。第二年的冬天,14岁的索南嘉措从哲蚌寺动身,下一年的五月才到达青海。他们各自把自己比做当年的忽必烈和八思巴。俺达汗给索南嘉措上了尊号,叫‘圣识一切瓦齐尔达喇达赖喇嘛〔2〕,这就是达赖名号的由来和开端。在他以前的达赖一世——宗喀巴的弟子根敦主,达赖二世——根敦主的弟子根敦嘉措,都是后来追认的。”五世津津有味地说着,似乎完全忘记了桑结早已具有了这些常识性的知识。人老了是爱说重复话的,他也许同样地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即使意识到了,他认为今天的重复也仍然是必要的。何况桑结静静地听着,没有显露丝毫的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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