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语声时,冯至鸣将近而立,此后万劫不复。
那天的情形,无论怎么回忆,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说命中注定,就这么简单。
下午,助理请示是否接受《人物周刊》的采访,他一秒钟都没犹豫,直接否了。回国一个月不到,已经快被媒体纠缠死,他向来对媒体没好感。
晚上有表姐方圆的婚宴。父亲叮嘱他务必参加,那就去走个过场。虽然他实际上毫无兴趣。在国外多年,记忆中的表姐依然只是童年时刁蛮任性的小丫头,喜欢找他麻烦。回国后,父亲请宴,未见她,据说她遇上了生命中的Mr. Right,抛下一手打理的百货公司滞留上海已有半年,大有为爱情放弃江山之意。女人是情感动物,江山在她们眼中未必有什么魅力,即便有也只是增加他们追逐男色的一个砝码,虽然为了冯家家产,姑姑家云和父亲几乎断绝亲情。父亲只有一个姐姐,母亲早逝,小时候,就蒙受姐姐的养育之恩,多年来,一直是他在修补两人间的裂痕。所以,这次婚宴他是一点溜的意思都不能有。
五点左右,他离开办公室准备出发。
楼下大厅有些喧哗,保安和前台秘书正与一女子争论。他不以为意,继续走。到门口,听身后有人叫他:“冯先生。”他略略转身,看到刚在前台处争论的女子正向他跑来。女子穿平常的牛仔T恤,背一个双肩包,不施粉黛,看上去像学生。看到他时,女子迅速绽出一个笑容,倒是很明媚。他皱皱眉,看她。
她说:“我是《人物周刊》的记者。”
前台秘书这时赶来,解释道:“她没预约就想见您,我没让她进。”
女子只顾对着他甜腻腻地笑,说:“冯先生,给我一个机会吧,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你休憩或者吃饭或者别的闲暇都可以……”
他直接打断她:“很抱歉。”随即转身出门。
在门口等助理去取车。女子也出来,站在他身边,轻轻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有点钱吗?”
他没任何反应,干扰不到他。车子开过来,他拉开车门直接坐了进去。他从没想过这个女子会跟他有什么干系,不就是每日总会擦肩而过的那些模糊的面影吗?但是错了,她真真实实覆盖了他的生命。当然,那个时候,他没有先知先觉。
满场的霓裳丽影,独独方圆的先生陈剑给他留下印象。长相不凡,谈吐睿智,待人接物很有分寸。他有一瞬冒出不太好的念头,这样的人才,甘娶庸陋俗艳的表姐居心何在。但迅速拂掉了,他从不好管闲事,哪怕与冯家家产有关。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这份烫手的家产。为此,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在监禁,没半点自由可言。
注意陈剑,还因为看到奇怪的一幕。
他拿着酒杯出厅透气,看到楼梯间有一对人在说话。男的居然是陈剑,对着他的则是刚刚打算采访他被拒的女子。他没多想,回避了,虽然有些本能的好奇。
拿了酒稍事应酬,他往阳台走,准备抽一支烟,居然有人冒失地撞上来,手里的酒于是无可避免地倾侧下去,全覆在那人身上。
还是那个背双肩包的女子。酒泼在白色的T恤上,黄辣辣一片,很醒目。女子抬起头,有点失魂落魄,也没说什么,转身往外冲。他说:“等等。”女子没停。他伸手拉住她,不知道自己是无聊还是好奇,他这样做了。而后挥手叫过服务生,要了纸巾给她擦。
她抢过,低声说:“谢谢,我自己来。”潦草地擦了下,团成一团,看四周,没地方扔,塞手里,又走。他看了她的背影,忽然说:“你不是想采访我吗?我此刻有空。”
她的脚步略略停了下,而后转过身,神情有些迷惘。掂量了很长一阵,她嫣然笑了。她的笑很突然,也很好看,有些娇憨,他愣了下。
她点点头。
他们在角落找了一个位子。
放下包,她说:“我想吃点东西。”也不待他回答,起身去取了些点心,又要了酒。
坐回位置,她看他在注视她,说:“看我像混进来吃白食的?”
他笑一笑,没回答,旁边有窗,他打开,说:“介不介意我抽烟?”她直接说:“介意。”然后埋头吃。两三口后,她忽然停住了,愣愣地看着点心,眼中忽然有泪。他心里莫名一紧。很奇怪的黏糊糊的感觉。他问:“你是男方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