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五岁的那年秋天,我害了一场大病,几天水米不沾,烧得口唇都焦了。父亲着急去请邻村( 村头村人 )一位专医小儿的医生来看病( 后来得知这医生就是我丈夫的先祖如玺公 )。医生说不要紧,吃两服药就会好的。谁知,我服了药,烧还一直不退,脸色蜡黄,双目紧闭,已不知开口哭喊,眼看已是没救了,父母只好把我抬到灰屋去搁着,等咽气后才掩埋。也是我命不该死,一日一夜,只是奄奄一息。那时正值秋收农忙时节,父母不能守着我,和哥哥、大姐去忙着收割,二姐、三姐又都不敢去看守我,直到我母亲割禾回来,才眼泪汪汪地跑到灰屋去,以为我断气了,谁知我不但没有死,反而睁开眼睛,使劲地叫:“妈妈,我肚饿,我要吃饭!”把母亲吓得奔出灰屋叫喊。父亲赶忙来看,只见我已坐得起来,叫爸叫妈,直嚷肚饿。父母定了定神,这才又惊又喜,把我抱回房间,给我吃粥,我大口大口地吃。吃完粥,便要下地走动,这病好得也真奇怪。后来我和丈夫说起此事,他说是他先祖妙手回春,因为他先祖是个颇有名气的专治小儿病的医生,远近乡村都知名的,曾经医好许多得病的小儿。我的病是药力生效才好转来的。但人人都说是我的命大。这次我在灰屋死里还生的事,在附近各村都传开了,人家传说纷纷,有的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有的说神灵保佑,此命必定不凡。因此便都建议我父母要好生看待。父亲当时还半信半疑,恰巧那时村里来了个算命先生,父亲就请来为我算命。这先生先问我父亲要了我的八字(出生的年、月、日、时辰),对我瞧了好半天,看了立相,又看坐相,还要看行路相。之后满面堆笑,向我父亲拱手道喜说:“恭喜恭喜,你这个女是个贵人,我走江湖多了,从没算过这样好的女命,你女儿他日富贵双全,福寿过人,不但夫荣妻贵,且是两家人的福星,真是贵不可言啊!”父亲本来就信命,此时经算命先生的一番好话,他更深信不疑我是个好命女了。从此,我便真的受到一家人的加倍爱护,村里人也都把我当为福星。
不久,福气真的降到我家来了。所谓福气,就是我母亲竟在四十多岁时又再怀孕,生下的竟是个男孩。老年得子,实为稀罕,大家都归功于我,说是我命好,招弟。有了弟,一家人更是喜气洋洋。同村中有新生孩子的,都来问我母亲讨些我用过的衣物,说是沾沾福,是个男孩的便可长命百岁,是个女孩的也就希望她招来弟弟。
既然我生来命好,一家人便都另眼看待,吃的、穿的都与三个姐姐不同,以后逐渐不让我去做农活,只叫我学做些针线和手面功夫。因此,我从九岁起就学得一手好女红。如绣花、做鞋面、纳鞋底、趟鞋等,都是附近出名的巧手。而我的三个姐姐,一直做家务,做农活直到出嫁。到了夫家,她们更加辛苦劳碌,终身不曾有几天好好过一过。三个姐姐的命运都是苦的苦,累的累。二姐三十不到便给不争气的丈夫气死了,所生一个女儿被丈夫卖给人家,一个男孩后来由我供读到大学毕业。尽管她们一世受苦,但谁都不曾怨过谁,只晓得怨命不好。
农村一般人家,日食三餐红薯芋头拌煮的饭便算不错了,只有逢年过节才得见见荤腥。平时因吃自种的瓜菜特别寒凉,需要多吃辣椒相抵。因此家家都有一个结实的辣椒钵。记得我家的辣椒钵,被我不小心打破了一个角,一直还在用着,我做了国民党代总统夫人,回到家乡,这辣椒钵还在呢。
农村人生活清苦,男人们便利用晚上时间,去河里戽鱼虾,捉田鸡。捉到田鸡可以饱吃几餐,鱼和虾则拿来焙干备用,舍不得多吃。农忙时节,才加点菜,如炒黄豆,焖干鱼,也可以饮点酒。饮酒也只限于男人,女人是很少饮酒的。我家吃饭时常常是男女不同桌,因为男人吃的菜要比女人的菜好些,还要边饮酒,边抽烟。起初是农忙时节如此,后来家境渐渐宽裕,请有长年男工,干脆男女分桌吃饭。我出嫁之后,回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