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感觉两腿发软,颤抖着对母亲说,姐姐……姐姐……还在里面。
母亲听了惊叫起来,原来,她以为姐姐早就跑了出来。她发疯似的要往里面冲。我和邻居死死地拉住她。可是,母亲还是歇斯底里地叫着姐姐的名字。
这个时候,我模糊地看到了一个身影。
他身材高大,穿着黑色条纹的衬衫。
我看到那个身影冲进了火场。旁边有人想去拉住他,有人尖叫了起来。
我知道那个身影是谁。
顿时,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我脑中爆炸。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9]
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像是一场噩梦,很多人被这场噩梦击倒了。所幸的是,没有谁在大火中离开。
姐姐最终被向牧救了出来。她只有轻度的烧伤。而向牧,烧伤严重,被诊定为二级伤残。
弄堂里的人们开始搬迁。有的住到小镇的另一个角落去。而我们一家,要离开这里,去姐姐读大学的那个北方城市。那个城市的夏天,不会再有漫长的雨季。
我只知道,这场大火没有让我取暖。反而,让我感到更加寒冷。这种寒冷,令我不知所措。
离开的前一天,我和姐姐去医院看望向牧。
已经是深夏,天气炎热,阳光猛烈。我和姐姐买了很多百合。姐姐说,要把这些花,插在花瓶里,放在他的病房里,这样,他的伤就会很快好起来。
向牧对姐姐和我的到来感到非常高兴。他像是没事似的,热情地帮我们削苹果。和我们聊天。
我看到他身上依然缠着绷带。可见,伤势很严重。
姐姐和他说了好多话,看得出,向牧很开心。但是,我却很难过,为什么,为什么要等一个人遍体鳞伤的时候,你才会懂得去怜惜他,去理解他。或者,仅仅是接受他。
向牧对我们说,其实,那没什么,不管是谁,他都会冲进去把她救出来。
他说,其实,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姐姐,姐姐是大学生,是有未来的人。而他,则是个小混混。是个没有前途的人。他们的生活不一样。
他还嘱咐我,要我好好读书,以后像姐姐一样,考个好大学,将来就一定会有出路的。不要像他一样。
直到快要离开的时候,我们才告诉他,我们要离开这个小镇了。去一个遥远的北方城市。
向牧的神情很坦然。他像是预知到了这一切。只不过,他问姐姐,一阳,你能每年来看我一次吗?
我看到姐姐湿润着眼睛。点着头,对他说,会的,会的。
可是,姐姐没有实现她的诺言。
在大学里,她很快有了男朋友。男友是优秀的研究生,前途光明,对母亲也很好。母亲希望姐姐和他结婚,能有一个像样的家。姐姐和母亲似乎忘了那个南方小镇,她们从未再提过那里,也从未提起过向牧。或许,她们一直在经历着遗忘。
我也上了北方的高中。时间一枪一枪地打在了我身上,我渐渐长大了。
而那一个个寒冷的雨季,终将会过去。我们,也终将会看到熙和的阳光。
[10]
我长久地凝望着南方潮湿的天空。我似乎又看到了有香樟树的叶子哗啦啦地掉了下来。似乎又想起了那一个个寒冷而延绵的雨季。想起了,那件在大火里被烧毁的黑白条纹衬衫。
向牧,你依旧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