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艺术当成一种武器

尽管萨达姆发动的战争给伊拉克带来了死亡、破坏、债务和无数的困境，但他坚持认为自己在这些战争中取得了胜利。对于萨达姆而言，战争给他提供了一个塑造个人形象以及整个伊拉克的形象的机会。即使当战争进行到最激烈的阶段时，萨达姆也不忘规划并下令建造各种战争纪念物。伊拉克全体建筑师、工程师、建筑工人、设计师和艺术家都被动员起来，把伊拉克的公共空间的转变为萨达姆-侯赛因纪念自己功绩的舞台。在这个过程中，伊拉克艺术的本质发生了改变；渐渐地，伊拉克艺术本质中的美学涵义让位于为国家和领导人服务的权本位思想。2002年春天，伊拉克文化部长哈米德-优素福-哈马迪称伊拉克的艺术是“伊拉克人手中的武器。”7

萨达姆统治时期最恶俗的纪念物——胜利之门，实际上是以他自己的双手为原型建造的。20世纪80年代中期，成千上万的伊拉克士兵、伊朗士兵，以及两国平民被卷入到野蛮残酷的两伊战争中，战争结束后，萨达姆计划建造一个胜利之门，以纪念他自认为的在两伊战争中取得的胜利。伊拉克艺术家穆罕默德-加尼负责整个建造工程。这个重达40吨重的庞然大物横跨在巴格达阅兵广场的主通道上方。伊拉克士兵接受检阅时要行经的这个通道两侧，各有一只以萨达姆的手为原型的巨大前臂拔地而起。每只手都握着一柄由阵亡伊拉克士兵的枪熔铸而成的巨剑。两柄剑交叉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拱门。这两柄剑总重24吨，由一个专门为打造它们而建立的铸造厂铸造。这两个手臂的底座缠绕着网状物，网里装着大约5000个伊朗士兵的钢盔，有些钢盔上还布满了弹孔。

一个建筑批评家写道：“伊拉克人生活在一个处于萨达姆铁腕控制之下的世界。”8这座重达40吨的纪念物的两只前臂由英国著名的工艺品铸造厂莫里斯-辛格公司负责浇铸，该公司的作品还包括伦敦特拉法加广场上著名的狮子铜像。这两个前臂铸件上各自带有一个萨达姆的拇指指纹，以证明它们的确是以萨达姆的双臂为原型的。几年后，莫里斯-辛格公司的董事克里斯-波弗赫夫告诉记者说：“我们接下这个工程时，伊拉克还是西方国家极其重视的一个盟友。那时候政府鼓励英国公司支持和扩大在中东地区的商业活动。我们当然很高兴能有机会参与这样一件巨大作品的铸造，我们为它所蕴含的工艺技术感到自豪。但是和全世界思维正常的人们一样，我们也为萨达姆创建和掌控的这个政权感到遗憾。”9

对于胜利之门以两柄剑形成拱门这一造型，萨达姆在1985年的一次演讲中作出了解释：“我们之所以选择这一造型，是因为当伊拉克人在飘扬的国旗下走过时，就能感受到他们自己手中的剑正在保护着国旗，而这些剑曾经刺穿过侵略者的喉咙。所以我们希望这是一扇通向胜利的门，是卡迪西亚会战的一个象征。”10萨达姆把两伊战争与历史上阿拉伯人与波斯人之间的战争相提并论，并试图以一座纪念物的方式永久性地纪念这场战争。萨达姆自称的胜利没有得到其他国家的认同，因此萨达姆只能以他自称为“世界上最巨大的艺术作品之一”的形式表现出来。11其实，胜利之门成为了萨达姆神化自己的一种物质表现形式，他重新解构现实，为自己的权力服务。1989年，在胜利之门的揭幕式上，萨达姆骑着一匹白马通过这个双剑交叉形成的拱门，为神化自己的闹剧画上了最后一笔。很显然，萨达姆把自己比作了一位什叶派穆斯林非常崇敬的人物——先知穆哈默德的孙子侯赛因，这位圣人骑着白马的形象在伊拉克家喻户晓。公元680年，侯赛因和72个同伴为了与当时的暴君叶齐德作斗争而在伊拉克的中部城市卡尔巴拉殉难，现在所有穆斯林，特别是什叶派穆斯林把卡尔巴拉当作一个圣地。

与伊朗持续了8年之久的战争为萨达姆提供了建造其他一些纪念物的机会。1982年完工的无名战士纪念碑可能算是萨达姆众多纪念建筑中最奇怪的一个。伊拉克建筑师、反对派知名的知识份子坎南-马吉亚把这一建筑称为“是一个失去重心的庞然大物，看起来像一个飞碟，……”12这个纪念碑由哈立德-拉哈尔设计，原意是为了表现一个从一名垂死的古代伊拉克战士手中掉在地上的盾牌形象。在这个纪念碑下面还有一个纪念馆，里面陈列着卡迪西亚会战中一位阿拉伯指挥官的剑，旁边则摆放着萨达姆使用过的机枪。

伊拉克东南部港市巴士拉曾饱受战火摧残，萨达姆下令也在此地建造战争纪念物，这项工程于1989年完工。多名伊拉克艺术家根据一些伊拉克士兵的真实照片，制作了大约80座雕像，整齐地排列在阿拉伯河岸边。每座士兵雕像的手指一致指向伊朗方向，似乎是在指责后者。

伊斯梅尔-图尔克设计的烈士纪念碑被人们普遍认为是萨达姆统治期间建造的最漂亮、最感人的战争纪念建筑。伊拉克作家希南-安东写道，这件完成于1982年的作品旨在“用石头和水泥永远留住烈士殉难的那一瞬间”，“它像一个被一分为二的巨大蓝色圆屋顶，其颜色和外形都会让人联想起传统的清真寺圆屋顶。中间的开口象征着方便战士的灵魂升往天堂的通道。一面伊拉克国旗的浮雕从纪念碑底座徐徐升起，似乎象征着烈士的英魂……”13纪念碑底座的每一面刻着成千上万在两伊战争中阵亡的伊拉克士兵的姓名。这个纪念碑由艾拉普工程顾问公司设计，著名的澳大利亚悉尼剧院就是该公司的手笔，日本三菱商会负责建造。它的造价高达2.5亿美元。据揭幕式上发布的官方文件称，它的设计受到“烈士们的光荣壮举”的启发。14

萨达姆卷入的其他战争也刺激了他建造更多的战争纪念建筑物。一次，一枚美国导弹摧毁了巴格达的通讯塔。萨达姆下令收集导弹的残骸，把其融化，然后“铸造成面带痛苦表情的反伊拉克联军领导人的塑像。”15美国总统乔治-赫伯特-沃克-布什（即老布什）和英国首相玛格丽特-撒切尔的塑像表情痛苦，分别侍立在头戴标志性的黑色贝雷帽、身穿军服的萨达姆雕像两边。萨达姆的雕像旁边放着一枝枪，手臂以象征胜利的姿势高举着。在萨达姆的授意下，任何失败都可以重新改造成一种顽强的胜利。

1991年海湾战争期间，巴格达阿米里亚区的一个防空洞遭到美国炸弹袭击，近400名伊拉克人丧生，他们当中大部分是妇女和儿童。萨达姆把纪念这次事件的任务委托给他的私人整形外科医生阿拉-巴什尔医生。巴什尔也许是他最赏识的伊拉克艺术家，多年来，他受命在巴格达各处建造了多座纪念物。巴什尔设计的阿米里亚纪念雕塑被人形容为是一个“可怕的、酷似希腊神话中恐怖女妖的铜像，有一张雌雄同体的人脸，因痛苦而扭曲。”这座雕塑矗立于巴格达南部的一个圆形交叉路口，它由两块相互衔接的石灰石组成，其中一块形似一名妇女的背部。刚开始它被命名为“联盟”，后来又被命名为“领导者和人民之间的联盟。”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