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里突然就窜起一道莫名的小火焰。
她扭头在屋里搜寻,然后就看见桑离书桌上有八张被剪好的一寸照片。田淼也是突然想起了下周一班里要收每人一张一寸照,几乎再不用多想就知道这把剪刀肯定是被桑离拿去用过了!
不过田淼还是本着“负责”的态度又看了看桑离书桌上的笔筒,果然里面是没有剪刀的。
那就说明,桑离只能是用田淼的剪刀剪照片了?
不用多想,罪名已经成立!
于是,那天田淼就很认真地用自己的剪刀剪碎了桑离的照片、放在桌上的本子、刚买回来的《射雕英雄传》的贴纸……
她一边剪一边心里恶狠狠地想:你不是喜欢用我的剪刀吗?我给你用,都给你用,你所有的东西都用这把剪刀剪碎好了!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田淼真是一个偏执的女孩子,在十岁那样的年纪里,孤绝而又冷漠。
可是我们所有人都忘记了:桑离有的苦痛,田淼也有。桑离的妈妈不在了,田淼的爸爸却还在。对桑离而言,她要接受的不过是一个陌生女人和一个陌生女孩子的入侵;可对田淼而言,她要接受的,却是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以及父亲的另娶——或者说,她是入侵者,又要憎恨入侵者。
那个年代,“离婚”还是一件不怎么寻常的事:一个人如果离过婚,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或她人品不好,那么他们的孩子就是可怜又可拒的。田淼偏偏又是那种内心极其敏感的女孩子,她能感受到曾经熟悉的姑姑、婶婶对自己怜悯的眼神,也包括对妈妈痛恨又鄙视的情绪。她甚至能感受到原来的邻居、班里的同学对自己那不再同于以往的态度。她在这样对自己的可怜与对别人的恐惧中日复一日的绝望下去,常青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也从来没有想到要排解这个看上去很正常的女孩子心里不正常的情绪。于是,渐渐地,曾经那个有着开朗笑容的田淼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她给自己包上一个厚厚的壳,谁也走不进去,而她也根本不想走出来。
带着浓重怨恨的田淼就这样把桑离当作自己的假想敌,狠狠地,撕碎桑离摆在桌面上的所有本子。
当那些纸片纷纷扬扬地落地的时候,田淼心里涌现出一种解气的情绪。
后来的结果可想而知:从少年宫练歌回来的桑离在看见那满满一房间碎纸片的时候,当场就惊呆了。
然后她看见了站在碎纸堆里表情冷漠的田淼,或许不过是几秒钟之间,桑离冷漠的外壳就卸下来,往日的积怨瞬间爆发,她几乎是不可抑制地拔高了音调:“你凭什么撕我的本子?”
田淼的音调更高,反应也很快:“我怎么就不能撕?!”
“你不要脸!”桑离伸出手指着田淼,瞪大着的眼睛里快要蹿出火来。
“你才不要脸!”田淼音调尖锐,目光炯炯地瞪着桑离,“你凭什么动我的剪刀?”
“我没动,”桑离声嘶力竭,脸涨得通红,看一眼地上粉身碎骨的笔记本,更加火冒三丈,“你凭什么说是我动的?你哪只眼看见了?你在我家吃,在我家睡,你还敢撕我的本子,你这个强盗!”
“你再骂一句试试!”田淼顺手抄起剪刀,尖声恐吓。
桑离一愣,稍微有点畏惧。可是那年的桑离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冷静”不是那个年纪会有的概念,她只愣了一秒钟,就一个箭步冲上前,狠狠握住田淼的手腕,大声说:“你捅啊,你捅啊,你捅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