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看着雁平的视线,扬起一抹看似很冷艳的微笑,弯下腰拾起地上的西装,拍拍它的灰尘,太平间前,潮湿的空气看不到灰尘如妖孽般飞舞的样子,只有冰冷,我将它温柔地放在秋屏的手臂上,然后朝她身边不远处站着的姑丈点了点头,将脸凑近她的耳边。
“姑姑,你知道你最可悲的地方在哪吗?在于你作为一颗棋子却不了解自己被利用的命运,秋家不需要一个帮着外人的女儿,可当你不属于秋家时,我倒是很想知道徐银凤能给你什么。”
秋屏绷着一张脸,“你不用挑拨离间,我哥死了,也轮不到你做主。”
我笑,“看看才知道!”我拍拍秋屏的肩膀,指着他手臂上的那件衣服,微微一笑,“这件衣服,还有一会我从我爸身上脱掉的,你都留给你丈夫穿吧!我爸不需要。”我的声音飘渺得如同黑夜的鬼魅,在夜半时嚎叫,带着孤寂和对世人的诅咒。
秋屏的脸顿时变得煞白,那种牙齿相互碰撞的声音在这个充满尸气的地方显得那么震撼,我能感觉到秋屏肩膀的抖动和眼里的恐惧,当我心满意足的扶着母亲走向太平间时,我的心在狠狠的凛冽的笑,那一鞭一鞭的抽打,让我满足。
“姐,我能不能帮你们!”秋雁平的话突兀的在身后响起。
我想不止我,就连徐银凤的脸都是震惊的,她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看着秋雁平一步一步的走向我,最后和我一起搀扶着母亲走进那个与人类隔绝的空间。
我取出衣服递给母亲,于是她原本呆滞的目光瞬间露出了一丝柔和的微笑,“均运,雁枫一岁的时候,我们拍照片你穿的,我们说过的,这件衣服我们都要保留到死的那一天,我以为雁枫会忘记的,你看,她没忘啊!”
森冷的寒气侵透着我的身体,不可遏制的痛,在血液中极速流走,我强忍住阵阵的眩晕,与雁平一起脱掉了先前秋屏她们为父亲穿上的衣服。而母亲拿起我带来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极其认真的为父亲穿戴着,她的面容恬静透着一股凄美的温柔,动作利落而不失柔情,让我们都不忍心打扰她这一刻的沉静。唯有默默地为父亲轻折衣角和袖子。
当母亲终于为父亲扣上最后一枚扣子,望着父亲的脸,她笑了。缓缓伸出手,颤抖地为爱人理顺着额发。泪却一滴一滴的滑落到父亲的脸上,当她俯下身子干裂的唇轻触父亲冰冷的额头,将她最后的亲吻永远留在父亲的面容上,似乎也永远镌刻在她孤独的心里。
此刻,母亲伏在父亲耳边低语的动作和平时一样,并没有因为那冰冷的温度而变得急躁。我站在那里,身体僵滞,酸涌的泪意冲出眼眶,悔恨愧疚深深的自责注满我的心房,心猛烈的抽痛竟使我有些站立不住,幸好雁平及时扶住我。
不明白的是人世上走一遭,遇到爱自己的,和自己爱的结婚,可究竟是先走的人会比较幸福,还是后走的人比较幸福。
母亲从来没有回答,只是摸着父亲的脸颊仿佛喃喃自语般说着,“我爱你,所以看着你走,但是你别走太快,在奈何桥上等等我。等到我们雁子长大了,我放心了,我再去奈何桥上告诉你,那时你再喝孟婆汤,不然我知道你不会放心的。”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父亲的脸,如此近距离,从此以后,我明白那个熟悉的脸庞只能在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