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的消息,从回家的时候看到母亲开始整理书房,就意味着她已经知道了。
她弓着腰,似乎没听到我在门口唤她的声音,寻至书房,我将收到的几个包裹和背包一起放在桌子上,便一起加入了收拾的行列。
牵过母亲柔嫩的手并排蹲在书柜前,一层层的将旧书搬出,轻轻一吹,便已灰尘漫天。
母亲拿出一本新华字典,翻开,虫子的脚印已经布满了书页,泛黄的纸张显示着它的年代久远,一年一班,‘秋雁枫’三个字有点扭捏的出现在扉页。
母亲深沉的眼廓下坠,眼眸平视书的扉页,淡淡的笑容在脸上不经意的浮现,虽然皱纹犹在,可是酒窝还是若隐若现的在脸颊处凸显,“这是你爸在你念幼儿园的时候买的,抓着你的手一笔一划写下的。”她的眼角似乎又别到了我手边的一本儿童画册,脸上露出刹那的欣喜,“还有这本看图读诗,他每天睡觉前都习惯在你的床边给你念诗,哄你睡觉。”
我点头,虽然母亲讲的事在我年少的记忆里其实都已淡忘,可有人记得,记得那么清晰。接过那本已经散发着霉味的读物,轻轻抚摸,我学的第一首诗,我还是记得的。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那时的我是以何种崇拜的眼神去羡慕父亲的满腹经纶,怎么他能将我要背上几十遍还会忘记的东西记得如此清晰,那种崇拜感从心里一直往外散发。
一本本书收拾起,叠好放进纸箱,然后用胶布一圈一圈的缠绕,父亲的书房曾经是我派遣孤独的场所,一半的柜子是他的管理书籍,乏味难懂;一半的柜子却放满了我的最爱,从儿童读物到言情小说,最后是英语题集,没想到那么多。
母亲笑着说,“你的英语水平就是这些书叠起来的,看看,跟小山似的。”
“卖了吧!”我望了一眼那堆砌一边的练习册,“当初怎么没卖掉呢,不然我估计又可以偷偷多吃几次烧烤。”
母亲无奈的对我抛了个责怪的眼神,而我则吐了吐舌头,黄昏的傍晚,一对母女在充满书香味道的房间里笑了。
可是母亲毕竟老了,经不起如此的折腾和劳累,可我让她休息,她又倔强的跟个孩子一样,所以我只能允许她坐在边上看,看我收拾这个房间的一切,父亲读过的书,父亲记录的文摘,父亲写过的日记。
两天时间,足够将该收起的东西珍藏好,也足够将丢弃的杂物抛在身后,所以当几个大大小小的箱子整齐的摆放在客厅,四周的家具用一块块白布遮盖住,一切显得空荡荡时,我已经在指挥搬家公司的人小心轻放。
轻放记忆,却真的是记忆了。
今天是搬家的日子,从大别墅搬到我租的小两房,择日迁居。陈瑀涵并没有通知法院的人来,倒是他亲自来了,越过几个正将东西往外挪的搬家工人,出现在我的视野里,让我惊住了。
高大的他穿着杏麻色的夹克衫,如同院子里那棵这个时节不可能开花的凤凰树般站在靠门柱的地方,挺拔的身子,竖起的肩膀,孤傲的神情如同是水边站立的那西瑟斯,正在为自己的想法轻笑,紧抿的唇扯出一抹自嘲的完美弧度。
我就这么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仿佛是那个给那西瑟斯下了恶毒咒语的黛安娜,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最后被谋杀在那片清澈见底的湖面。
握紧拳头,闲庭信步,假装没有任何波澜在心里翻涌,我逐渐靠近这个孤傲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