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将生日晚宴选在大沽路的印度餐厅。为了不让洋鬼子同事占半点便宜,她和郑伊也按杰里米生日宴的标准,点了3000多块钱的美酒佳肴。
整个晚宴过程,除了服务生被统统换成了印度人,简直就是杰里米生日宴的翻版。
宴会接近尾声时,郑伊去了趟洗手间,刚插好门,突然听到有人在外面叽叽喳喳地讲英语。
一人道:“琪琪是中国人,她的生日晚餐也要AA制吗?”
另一人惊叫:“万万不可!中国人请客,你若提议AA制,就等于是在侮辱对方!”
郑伊闻言,登时急出一身冷汗。她屏住呼吸,听到二人均进了洗手间后,连自己正在“内急”都顾不得了,猛地冲出了洗手间。
赶到生日现场,却发现她已经来晚了。
琪琪可怜兮兮地瞅着她:“三个人已经先撤了。”
郑伊将她扯到一边,抱怨道:“你可以像杰里米那样,喊住他们,说‘算算每人得付多少钱后再走’呀!”
琪琪苦笑:“我喊不出口。”
郑伊浩叹一声,无言以对——中国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基因已经代代相传,而且渗透骨髓,怎么可能在琪琪身上突然发生变异?!
剩下的洋鬼子纷纷跟琪琪拥抱道别,“衷心”感谢她的慷慨和盛情款待。琪琪不得不藏起自己滴血的心情,一遍遍重复:“说啥呢!”“用不着客气嘛!”“今晚玩得开心就好!”
终于,曲终人散。
郑伊和琪琪守着一片狼藉的晚餐桌,相对无语。肤色黝黑的印度服务生已经手捧消费单据,极有耐心地候在一旁。
琪琪都快哭了:“3000多块呢!”
“好啦好啦!”郑伊拍拍她的手背,“馊主意是我出的,所以,今天的消费咱俩一半一半!”
“天杀的洋鬼子!”琪琪咬牙切齿。
郑伊也很恼火:“一个人怎么可以有双重标准?——该你们付钱的时候就AA制,轮到我们又想起了‘中国方式’?”
“以后,洋鬼子若再敢靠近我半步,我就要他们好看!”
这边,杰里米他们把两个中国同事气了个半死,外籍部那边却以为通过两次生日晚宴,中西方同事之间已经向彼此抛出了橄榄枝。
于是,以杰里米为首的洋鬼子频频向郑伊他们发出邀请函,不料,他们的中国同事总有一大堆“谢绝”理由等在那里;后来,他们又等着中国同事去请他们,可等来等去,这边始终没啥动静。时间一长,对方也就偃旗息鼓,放弃了努力——殊不知,琪琪早将自己和郑伊在生日晚宴上那两次“血的教训”讲给了每个中国同事听,结果,中国人再听说老外要“请”自己吃饭,谁还不被吓破了胆?
当然,也有个别不信邪的,认为琪琪和郑伊的经历只是个别现象,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于是“斗胆”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可第二天,中籍翻译部便又能听到最新版本的“血的教训”。
“你们相信吗?菲利普!是他主动‘请’我吃饭;吃完了饭,我故意等着不埋单,结果呢?他也坐在那里干等。等来等去,还是我坐不住了,赶紧付了账——我的天!一个大男人,就那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坐在那里,等我这个小姑娘掏钱包,害臊不害臊啊!”
“你那事儿算啥呀!听听我昨晚的悲惨遭遇:我首先接到杰瑞的电话,说浦东的普罗旺斯法国餐厅今晚有优惠。我打了车,从浦西路远迢迢赶去了浦东,结账时,你猜怎样?——原来乔治有那家餐厅的优惠券,买一送一,我点了两百块钱的东西,正好帮他付掉他点的那两百多块钱的消费!”
就这样,经过一次又一次“血的教训”,中国人算是怕了自己的老外同事,一见对方靠近,就忙不迭地避之不及。
可作翻译毕竟不是一个由一种语言转换成另一种语言的机械工作,很多由中国翻译翻好的文件,送到外籍翻译那里去“润色”时,老外们竟口口声声称“搞不明白啥意思”。
比如说,中国人谁都明白的“五十步笑百步”,你若直接按字面翻译,老外准发懵;但到底怎么解释他们才明白,这又是一大难题。后来几经查证,中国翻译们才得知,英语里的类似谚语是“The pot is calling the kettle black(锅嫌壶黑)。”
再比如,我们说的“班门弄斧”,要翻成“to teach a fish how to swim(教鱼游泳)”他们才能理解;而我们说的“拆东墙补西墙”,得译成“rob Peter to pay Paul(抢了彼得的钱去还欠保罗的债)”他们才能搞清楚。
所以很多情况下,中籍翻译和外籍翻译必须反复沟通,才能把一个复杂的意思弄明白。
然而眼下,中外翻译因为私下里关系紧张,竟然纷纷采取“回避”战术:能不去找对方,就尽量不去找对方。
私人恩怨正在影响部门协作,郑伊主管和杰里米主管都意识到了问题的紧迫性和严重性,都晓得两个部门主管必须坐下来,开诚布公,好好沟通。
只是,谁先启动“破冰之旅”,两人尚在观望之中。
周一下午,各部门主管向吴湛作了一周工作汇报后,在走廊里,郑伊叫住了“小杰”主管。
“杰里米,咱们必须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