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消受美人恩。皇兄勉为其难,都受了吧。”景岚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配上慵庸倦无害的痞笑,雾蒙蒙地扫过书桌。
书桌上,造型奇特的马踏飞燕铜雕安然立于景泰蓝笔架旁,铜马一足踏飞燕着地,三足腾空,凌空而奔,仿佛于自然间昂首嘶鸣,而天地万物,都化为虚无。
“当初云秋水私奔,皇兄却仍同意立她为后,一方面是迫于太后与外戚的压力,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此打压云相。如今若是将这批美女收入后宫,只怕都与云相盘根错节,后宫将从此多事。只是,若不收,太后那边,怕是不好交代。”景绍低头沉吟了片刻,迟疑地开口。
“既然如此,就让他们云家惹的麻烦,就让他们自己人收拾好了。”景御昂着头,突然展颜,目光灼灼了起来,一扫之前的阴霾,龙心似乎大悦。
“皇兄的意思……”景绍猛然吃了一惊,心怦怦地乱跳,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只有景岚看似处惊不变,仿佛泰山将崩而不见,依旧对着画像啧啧而赞,连坐姿也不曾挪动几分。
“飞凤宫里占着朕皇后位置的女人,也该为朕做出点儿牺牲了。”景御神色漠然一转,冷笑了几声,仿佛触及内心最深的疼痛,适才的几分愉悦也清减了起来。
景绍一愣,只觉得喉咙口一热,嗓子顿时闷得沙哑了起来。脑子里不由浮现出一张倾城倾国的小脸来,那抹来不及收回的疏疏浅浅的笑容,又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深刻了起来。皇兄虽然在笑,却让他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眼角眉梢潜藏的隐隐约约的狠戾,让他没来由地心惊肉跳。
“说起来皇兄的这个皇后还真是特别啊!全皇宫都知道大婚之夜陛下连她的喜帕都没掀,却顶着面疾的由头躲在飞凤宫里一连几月不出来。据说那宫里连打扫带伺候的统共三四个奴才,一应器物也没几样,她那种娇娇弱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竟然忍得住没找她那太后姑姑一哭二闹三上吊,真是有趣得紧啊!”景岚听得景御的话语,微微一笑,索性将手中的美女图丢开,对着两人饶有兴致地说道。
“算她识相!”景御仿佛浅浅地出了口胸中的恶气,龙颜又舒展了开来。
景绍却听得心惊,胸口只觉得隐隐发痛,心头的一股腥甜便要涌了上来。锦绣王朝几时这样吝啬了起来,一国之后的寝宫里寒碜到只有零星几个零星奴才伺候的地步,心里泛起了一阵莫无名的柔软怜惜,碧波般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扩散到全身。他虽也略知帝后不和的事,却本着君子之道,也不刻意打听,今日初闻,竟似有千万只蚂蚁轻轻地啃噬心脏一般,微微地疼痛。政治的压抑让一向宽厚仁爱的皇帝冷落这样一个娇嫩明丽亮的女子在后宫中,不闻一不问,至死方休。而他,那个曾与她同穿大红鸳鸯软锦喜袍,将那双如冰山雪莲般明亮清澈的眼睛深深镌刻的男子,却单薄到什么也做不了。
一思至于此,景绍的眼神不禁悠绵远了起来,清亮如星辰的目光穿透过时间的洪流,手中的舞马衔杯纹银壶中倒映出一个一身鲜红嫁衣的鲜亮女子,红润鲜艳的嘴角边,明媚夺目的笑容,不停地,在空中飞扬,飞扬……
庭院深深深几许? 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 楼高不见章台路。
绿杨烟外晓云轻,天刚微明,突然就下起了一阵大雨,雨点如黄豆般倒下来,噼啪地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