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此处离飞凤宫已是不远,秋水出来久了,也该回了,咱们就此别过。”想着叶景御冷若寒霜的面,身份揭穿后或许会有的惊天暴怒,心中踌躇着不愿见,却又明知不可为,秋水难掩眼中无奈,勉强出声告退回转。
星汉西流夜未央,三更霜落万家钟。
秋水整了整身上的素白衣裙,微微拢了拢夜风吹乱的头发,眨了眨略略困倦的眼,这才深呼了一口气,义无反顾地踏入小郢洲上。
远远的,飞凤宫内隐约几点灯火,从半开的窗户中透出来,晕成极小的一团昏黄。乌云不知何时散去,玉钩定谁挂,冰轮了无辙,那弯银月重新挂回天际,清辉和着微弱的灯火,落在随风而漾的水中,竟也泛起了几处粼粼的光。浮光跃金,静影沉璧。秋水脑中浮现出范仲淹的两句诗文,不禁看得有些失神。
突然,肩头无声无息地搭过来一双手,仿若鬼爪,秋水猛然被吓了一跳,还不及回头,只觉背后的双手狠狠一用力,自己下意识“啊”的一声,身子已被推落到了浩渺无际的水中。
时已入秋,天气初肃,湖水往外泛着阵阵凉意,秋水身子入水,只觉刺骨的凉无孔不入地钻进来,小腿被石头棱角划破的伤口处,如万蚁噬骨,钻心的疼。
飞凤宫屋舍俨然,大而空旷,平时少人来人往,此时,月过中庭,虫声停绝,更是寂寥。今夜经此一事,景御带来的侍卫恐怕都齐齐护在他身侧,搜寻刺客的侍卫大约还未到来此处,四周只有一片接一片的风声水声,没有一个人听得到她微弱挣扎的呼救声。
秋水下意识扑腾了几下,口中不时呛进几口冷水,身子不由自主一阵发寒,只觉无边的黑铺天盖地的蔓延过来,迫得她意识渐渐昏昏沉沉。
“关侍卫长,那边好似有人落水了!”夜风中,一个侍卫服色的男子隐隐听到水声,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却又什么也没听到,微微思索了一下,还是匆匆向一旁眉目微蹙怵的队长汇报。
“快过去看看。”被称做作关侍卫长的男子神色微变,猛地从一旁的太湖石上跳了下来,挥手招呼了一队手下朝不远处被这片太湖石遮挡的涟漪湖奔了过去。
意识开始涣散,濡湿的头发水蛇般贴紧在她湿漉漉的脸上。朦胧中,她只觉一个男子大声呼喝了一声,猛地从水中将她托起,脑中残留的一点儿坚强意志“轰”的散去,再没了任何意识。
时节薄寒,初日映照,朝霞被早晨的光打散了,反成了如烟似雾的绮罗,一空的晴云如擘絮。三三两两丝丝缕缕的金光从云间的缝隙里射下来,照得纱窗洞开的大殿里通体透亮。
香名素心,一缕缕从越窑褐釉香熏含苞欲放的莲花瓣中袅袅升起,满室氤氲的香,若有若无地钻进绣榻上双目微闭的女子鼻中。五色凤凰纹绣花锦被覆身的女子,眉目精致,面如新月,额间露着一枚粉色梅花花钿,眉心微微地怵蹙起。
一缕金光正巧落在她脸上,女子没有预兆地将合着的眼撑起狭长的一条,口中低低唤着:“水,水……”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快去禀报皇上!”
侍立一旁的几个宫女惊喜连连,绽开一室的笑容。立刻有伶俐的宫女放下手中的物事,兴高采烈地飞奔了出去。剩下的几个宫女面色从容地过来伺候,斟茶的斟茶,扶人的扶人,卷帘子的卷帘子,各司其事,忙得不亦乐乎。
秋水吃力地被人扶起,半靠在垫高的软枕上坐在床头,就着宫女的素手低头将水喝下。清冽甘美的茶如清泉凝露滑溜溜滤过喉间,一阵通体的舒畅,顿觉身上多了几分绵长的力气。这才半睁了一双乌黑清澈的眸子,疑惑的目光在几个宫女脸上来回扫视,半晌,目光茫然地问道:“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