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洗澡吧。外婆说你肯定忘记带换洗衣服,这是你以前的,将就着穿吧。”小可小大人似的转头对锦坤说。
“小可,过来。”
小可乖巧地把脑袋伏在爸爸的怀里,细瘦的身子很快轻轻颤抖起来。锦坤心里的悲怆排山倒海般压过来,在胸腔内咆哮轰鸣。父女俩就这样相拥而泣着,直到天色暗了下来。
岳母在楼下叫他们下去吃饭。锦坤松开女儿。
“我想念妈妈。妈妈在,什么都不会忘带。”小可擦着眼睛说,她很瘦,随了锦坤细高的个子,眉睫清秀,特别是一双眼睛,一笑就成了一弯月亮,目光如同一束皎洁的月光,长长的睫毛,对着你,眨动着,如同蝴蝶的翅膀。明净的额头宽宽的,是明秀的遗传,象征着无穷的智慧。
锦坤洗去了一身汗水,又因为流了太多的眼泪,感到身体松快了些。
他们在桃湾住到了暑假快结束才回到城里,那段时间,周围的人都体贴地回避明秀的离去,但在锦坤看来,明秀无处不在,他去河埠头时,曾多次分明地看到明秀的微笑,明秀曾带着他和小可去大塘游泳。大塘里住着小可的小朋友根娣一家,那个目光天真的女孩子,小可说她也没有妈妈,大塘吃掉了她的妈妈。小可从此不太敢去大塘,事实上,没有明秀,他们都不敢去。明秀一回到乡下,就显露出男生一样的秉性,她花一个小时就能从大塘摸上一斤虾来,她飞快地爬上水边的桃树,帮小可摘下最红最甜的那一枚。
岳母本来是要跟他们一起回城的,但小可的舅舅新添了孩子,她走不开。锦坤说:“妈妈,我们总要学着自己生活的。小可也大了,我们会好好过的。”岳母流着泪朝他摆摆手。锦坤因为明秀而魂不附体时,岳母没有在他面前掉一滴泪,而锦坤的伤口结痂时,岳母却哭得那么伤心。锦坤知道,从此他们互为支撑,就像明秀还在的时候。
城里的家,乱蓬蓬的,像遭了贼。锦坤不担心,比起离开时,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好多了。他们胡乱睡了一夜,第二天,请了一个专搞卫生的钟点工。到傍晚时,家才收拾得有些眉目了。不过,人也快累垮了。以前,以前明秀一个人做这些事,永远把家收拾得舒舒服服,妥妥贴贴。锦坤没想到维持那样一个家,是要相当大的体力的。而明秀,既工作又忙家务,最难得的是,永远有一脸好笑容等着他们爷俩。
“爸爸,我饿了。”
“出去吃吧,披萨还是KFC?”
“不吃,妈妈说那不健康,你倒忘记了。”小可以大人的口吻对他说。锦坤黯然,也许,以后的生活,是小可照顾他,而不是自己照顾她呢。
“家里有面条么?外婆教会我下面条,她说卧一个鸡蛋,做晚餐,营养够了。”小可快步走进厨房。那是明秀的另一个战场,她变戏法似的给他们变出那些美味佳肴,自从她生病后,他们就很少在家做饭了,没有时间,没有心情,最多给明秀熬点汤,他自己,都忘了是吃什么活过来的。厨房的东西大半都过了期。两个人东找西找了一番,决定去超市采购,生活正常对一个人十分重要,不想彻底垮掉,就要从好好吃饭开始。
小可买了各式各样的面,鸡蛋面,荞麦面,龙须面,十来种。又买了鸡蛋,各种调味品。“我会一一做给你吃,爸爸。”
小可在师院附小读四年级,师院就这么大,看来她的老师早就知道了锦坤家里的变故,她从锦坤手中接过小可的手,微笑着说:“小可从来就是个好孩子,以后会更好。祝老师,好好过,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