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一身污秽的时候,面对清洁无染的人时,会产生的心理,绝不仅是自惭形秽而已,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心底的厌憎嫌恶。
夏初虽然迟钝单纯,但对真正的恶意,却绝不乏感应能力,脸色微微白了一下,虽然还是不走,眼里却盛满了委屈:“你心里其实也不想让我走的,我不走!”
冬末讽刺地笑了起来,充满恶意地看着他,嘲讽地问:“唔?我心里其实不想让你走?夏初,你是谁啊?能看透人心的巫师吗?天使吗?上帝吗?”
夏初摇头,脸上有着怯意,但却认真地回答她的话:“我不是巫师,不是天使,不是上帝,可是我知道你其实不想我走的!”
他顿了顿,抿了抿嘴唇,注视着她的眼睛,轻声说:“冬末,你的眼睛里面,有个没有人陪的孩子,她很想让人喜欢她,很想有人陪着她,很想……很想……”
他显然还有话想说,但词句匮乏,却想不出该怎么说了——不过,即使他想出来什么合适的词,他也没办法说出口,因为冬末的一脚已经踢了过来,他砰的一声撞到了后面的墙上。
冬末一脚踢出,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低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掌指尖都在轻微的颤抖,秋阳照在她身上,她却没有感觉到温度,反而觉得有种遍布全身的寒意。
是变天了吧!才会突然有寒流袭来。她努力站直身体,避免自己因为身上的寒冷将双手环抱起来。
指掌间的颤抖一时难以平息,她重重地喘了几口气,退开几步,却见夏初虽然靠在墙上,却依然望着自己。他那墨黑而清亮的眼眸里,映着自己的身影,竟有股狼狈落泊。仿佛她一直固锁的心门,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人一举撞破,里面许多她掩藏着的,不准备露出人前的东西,就这样晒在了太阳底下。
她知道夏初有智力缺陷,所以对他一直相当容忍。不是因为她喜欢他,而是作为一个身体和智商都健全的人,面对残疾者都必会有的几分同情与怜悯。
她放宽容人的尺度去对待夏初,那是强者对弱者才会有的心态。无论在她还是在世俗人眼里,她与夏初的强弱之势都是肯定的。可她没想到,有朝一日,内心深处的隐秘竟会被一个弱于自己的人窥视到。
还有什么比被弱于自己的人知道了自己不欲人知的软弱更让人感到难堪的?还有什么比被自己其实瞧不起的人怜悯更让人感到屈辱的?
“别看我!”
她厉喝一声,却连声音都是颤抖的。那种被人窥视到了内心深处的难堪与羞辱,让她有种强弱之势易位的感觉。
这种弱势,让她除去难堪以外,更有一种几欲发狂的暴戾。
她想打人!
再加一顿拳脚,将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半白痴打个半死吧!
她咬牙,努力克制这种暴戾的冲动。
夏初定定地看着她,满眼的不知所措,但他的手脚,却在不自觉里做出一个极富保护性的动作,他伸出手来,讷讷地说:“冬末,别咬你的嘴唇,要受伤的。我的手臂借给你咬。”
冬末在他伸手的瞬间,又疾速的后退,直到碰到了身后的垃圾桶才停下来。垂手的地方放着簸箕和扫帚,她一把抓起,没头没脸地就往夏初身上砸了过去,厉叱:“你这白痴,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夏初脸上身上,都被簸箕里的垃圾泼满了灰,呛得连连咳嗽,可他依然倔强的站在那里,叫道:“我不!”
冬末怒笑:“你不走?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这是我的店,这片地方都是我的,我有权利把我讨厌的人赶出去,你是要我叫保安,还是要我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