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曾想过竟会令她受伤。
他也没看清是几个亲近家将中的谁上来替阿鸾止了血,待他彻底冷静下来,已算是尘埃落定。他抱了阿鸾,驱车回府。医师说阿鸾内疾又添外伤,虽说熬也能熬过去,但恐怕是要落下痼疾了。
他身上还染着血,鲜红的血迹如火滚烫,点燃了他眸中冰冷的怒意。他也没将衣裳换下,径直去找了裴远。
“子恒,我一直当你是知交。若你要做什么,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不必兜这种弯子。”他克制道。
裴远正站在院中,回身瞧见他一身血,不由得眉梢微挑,旋即叹息,“你不要气势汹汹的,吓坏了挚奴。他觉得自己鲁莽,已经很自责了。”
白弈安静道:“我凶了么?”
裴远一窒,又叹:“我也很愧疚。你埋怨我也是应该。但你知道,我并没有恶意。”
白弈道:“你怕我会杀殷忠行,故意放慕卿过去。”
裴远道:“我想你应该不会。但——”
白弈笑起来,“是,你太多虑了,我怎么会?”他笑得平和,内心却愈发潮冷。
裴远静盯着白弈瞧了一阵,忽然问道:“那位小娘子是谁?”
白弈道:“舍妹墨鸾。”
裴远道:“你既当我是知交,何必还骗我。你几时多了个妹妹?”
白弈陡然沉默。
“赫郎,”裴远亦沉默良久,忽然,却如年幼时般唤起白弈小名来,他叹道,“你变了许多。我也无意去探究那些你不想说的东西,但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与旁人想让你要的有何不同?”
白弈看向裴远,淡淡问道:“有不同么?”
“你自己想呢?”裴远微微皱眉,“我确实不想你对殷忠行出手,不是因为他殷家与我家有世交之好,实在是怕你日后要后悔。你竟为了救一个小姑娘便对殷忠行动了杀念,你——”他还未说完,却被打断了。
“子恒,你要说什么?”白弈扬唇浅笑,似是自哂,眼却盯着裴远,“你不是也来劝我舍鱼而取熊掌的人吧?”
“我只是想你弄明白,对你而言,究竟什么才是熊掌。”裴远无奈,“我苟活了这八年,跟着家师,别的没有学会,但至少学会了一点——我知道我为何活着。但你呢?去年在丰年庄我本以为你……”他顿了一会儿,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又静了片刻,复一声长叹,“江山美人,你不可能兼而得之。”
白弈看着裴远,默然良久,忽然,爆出一阵大笑,“子恒,你到底在说什么?”他拍着裴远的肩,笑得险些淌出泪来,“你想太多了。我都不知你怎么想了这么多。”
“是么?”裴远苦涩,“你忙吧,我去寻挚奴了。”他又看了看白弈,从袖中取出一只羊脂玉瓶递给白弈道,“家师炼制的伤药。”等着白弈接下,便匆匆走了。
白弈盯着裴远的背影消失在园角,面上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手上还捏着那羊脂玉瓶,不由得心绪复杂。
子恒问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与旁人想让他要的有何不同。
这样的问题,他无力作答。
裴子恒永远是他所识得的人中最敏锐的那一个,或许,洞若观火只是因为他们从幼年时起便相识。他着实庆幸,子恒大难不死,更庆幸,子恒与他是友非敌。只是这世间,又有几人能是永远的朋友……他笑,却是模糊的,徒生悲凉。
他沐浴更衣,拿着药回去看墨鸾。
方茹正亲自伺候着,静姝、水湄两个丫头跟在一旁,哭得两眼红肿。他将她们全都支开了。
阿鸾睡得很沉,蹙眉,气息时重时弱,嘴唇失却了血色,微微有些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