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兰走了之后,云逸寂寞很多,晚上回去,一个人呆着,也懒得做饭。那阵子天气无常,她又感冒,半夜里发起烧,睡不着,睁着眼睛打量天花板,浑身绵软,疼痛的碎粒在身体里蠕动,心里反而平静。
她给许文发短信,“春天渐深,人人都知道不辜负好时光,留下我一个人,真孤单。”
许文回短信,“妞,我支持你去谈一场恋爱。”
云逸笑,“啊妞,难道你不知道,其实我这么多年来爱的是你?”
许文善解风情,回答:“亲爱的,我一直都明白,可是老万跟了我那么久,我不忍心抛弃他,妞,只怪你和我相识得太晚,让我们来生再续缘。”
云逸继续做怨妇状,“一切都是借口,其实是爱得不够,你说,他哪里比我好?”
许文回:“噢,他比你先到。”
云逸将手机合上,把脸埋在被子里笑。她不知道多庆幸有这样的朋友,容得她胡言乱语,并且默契配合。
许文是高她两届的师姐。云逸入校那年,美院与江城大学合并。许文在江城大学念应用数学,极其明敏的女孩子,长发,圆脸,皮肤白皙,有一双灵动的眼睛。她是美术社的元老,逢到活动,就笑笑地站在一边,贤淑温婉的模样,是云逸最喜欢的女孩子长相。
那时候她升大二,心血来潮报了美术社,入社有考试,社长是个戴眼镜的斯文男生,给她出的题目是《曾经》。云逸画了一幅牡丹,大片留白的水墨,只托起花朵的一片叶子,用了暗的浅石青,社长看了半天,说:“这么淡。”仿佛并不欣赏。许文在旁边歪着头看了一眼,打量一下云逸,微笑说:“你喜欢在石青里面调金粉?”
云逸笑,她点点头,道:“淡极始知花更艳。”
云逸接口,“十分红处便成灰。”
许文走过去,笑着说:“我见过的人里,只有你当得起这幅水墨牡丹。”又说,“他必定是个很精彩、很叫你眷恋的人。”
云逸问:“谁?”
许文一笑:“那片叶子。”
云逸后来想,世界上是有这样的人的,未必性格很像,但是内心某一处,却能毫无障碍地彼此会意。
那时候许文已经和老万在一起将近两年,但是很少见他们同进同出。学校不太管大四学生,她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小小的一室一厅,一个人住,倒也清爽干净。客厅其实做了画室,但是颜料盘子收拾得整齐,东西安置得井井有条,墙壁也干净,是习惯程序的人惯有的洁癖。云逸自己也是有一点看不得东西凌乱,看了更觉得投机。
她的厨艺就是在许文的厨房里突飞猛进。
许文第一次看她炒菜,只放少许油盐,其余一律省去,笑道:“你口味真清淡。”
云逸说:“何必放太多调料,蔬菜有自己的味道,调料放多了,菜的味道就压下去了。”
许文摇头:“你油盐都不肯多用。”她说,“人家说口味轻的人一般清心寡欲,其实我倒觉得,表现得清心寡欲的人有两种,一个是真的清心寡欲,另外一种,是有着隐秘而又强烈的欲望,这个欲望太遥不可及,也许注定无法实现,于是宁愿把其他的什么都不要了,跟小孩子撒娇一样,不给我这个,我就什么都不要,怎么都不能哄好。”
她看着云逸,笑问:“你是为了什么愿望呢?”
云逸也笑,坦白:“大约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一个人。”
她问:“你觉得你舍了别的,上苍会在那个人身上补偿你么?用其他的不完满,换取唯一的一个完满,有这个可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