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不说话。许文叹了口气,低低说道:“如果可能,我宁愿以所有其他爱我的人,换自己没有看到那一幕。”她语调艰难,说得也苦涩,嘴角一个笑,是力不从心的倔强。
那天许文情绪低落,下楼买了啤酒,两个人关在房间里喝。
到后来都有些醉意,许文眼睛里开始有泪光闪动。
她讲她第一段感情,高中时候,十七岁遇见的男生,唱歌很好听,于是就动了心。她是全校风头最劲的女孩子,每次考试几乎都是年级第一,那么明朗骄傲。而他习惯性地逃课,晚自习翻墙出去上网,打游戏,在外面喝酒游荡。可是还是爱了。替他整理笔记,帮他补作业,等他看着她温柔一笑,说一句“没有你怎么办”。
第一次牵的手,第一个认识的怀抱。
直到高三的第一个学期。她去他外头的房子里找他,打开门,看见纠缠着的两个身体。竟然是吓得说了句对不起,急急逃下去。大太阳晒着,跑得气喘吁吁,心怦怦地跳,一切恍惚迷离。对自己说,是做梦么,还是走错了门?不会是他不会是他,可是就是他。
末流肥皂剧的情节,真不敢想,就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可是云逸,你知道最悲哀的是什么?”许文端起酒,“是几年之后,我想起来他,会觉得非常不堪,我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我怎么会那么愚蠢?”
她哈哈地笑,云逸转过头。
然而当时怎么能放下呢?每一夜每一夜,梦境重复的都是那一幕,整夜整夜地失眠,谁看过来的目光都带着嘲笑。是自己不够美么?那女孩子并不比她好看;是自己不够爱他么?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样更爱。
唯一的理由是,也许她太温顺。爱到那样的地步,将自己降低成他脚下的尘埃,可是他们习惯将目光向上,谁还会低头,赐你一点爱惜?
就那么过了一年,原本该考进最好的学校,却沦落到江城大学,但是庆幸得是,还不至于太不堪。她见过一些女孩子,抽烟,刺青,很夸张地笑,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每次看到都觉得心疼与不忍,比如踩到一脚污泥,擦干洗净也就算了,何苦再把它涂个满身?
她还是哈哈笑,说:“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什么都不想。”
云逸默默与她碰杯。
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光。
转到涡城一高,与所有人保持距离,永远含着一点客套的笑,温和背后审视的目光。
对所有的男生都有一种额外的宽容,似乎是平易的,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深处居高临下的悲悯与抹不去的淡淡的厌恶。怎么试图说服自己,都是徒劳,只好尽力掩饰。甚至包括对关声。
她曾经问一个追她两年的男孩子:“你知道关声?”那男孩子点头,说:“就是那个老在走廊上等你的男生,高高的。”她含着笑,继续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和他做朋友?”男孩子摇头。她笑,“因为他知道分寸,不该说的话一句不说,不该做的事情从来不做。”
关声转学到涡城的时候,她就告诉他,“我一定要考大学的,这是我这三年唯一的目标,我要平静,挡我者,死。”她说,“关声,别人不明白,你会明白的。”
她语气温和,却自有一种决绝的力量。而关声始终含笑,温柔地看着她。爱一个人,是什么都能容忍的吧,包括这样明目张胆的威胁。但是多可惜,她是那么理智的一个人,她很清楚,自己不爱他,也不能爱他。
她也始终是平静的,直到高三暑假,她遇见沈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