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的大脑告诉我我应当离开这个城市,我的心却在阻止我,我顺从了大脑,可是现在觉得,这个决定使我心碎,教授,您能否指引我,我是否错了,我应该怎么做?”
她写得很快,完全忘记了语法与逻辑,生怕慢了一秒,就会失去发送的勇气。
隔一阵子她刷新邮件,看到教授的回复。他叫她的英文名字,他说:“苏,我亲爱的孩子,我觉得你应当顺从自己的心,因为如你所知,我们的心会在大脑之前死去。”
她伏在桌子上,眼泪一点一点落到键盘上:“可是教授,我还是会努力,争取离开这里,这是我最后一次,与自己的心抗争,如果失败,我再选择顺从。”
结果出来那天是个阴天,云逸叫了之城过来,拉着他,在街上走。风很大,吹起浮沙,满城的昏黄。走过一条街,她抬起头,轻轻说:“我没有拿到奖学金,那边建议,申请大使馆或者其他的奖学金。”
之城拍拍她,道:“拿不到奖学金也没关系,跟你姑父说一下,他大概愿意送你出去。”
云逸摇头,低头道:“我不想出去了。”
她低着头,怕冷似的,将外套裹紧。之城说:“哎哎,别这么没精打采的,一次失利吗,抬起头。”他按着她的额头,往上抬。云逸仰起脸,看着他,虚弱地笑笑,道:“我觉得,真是天意。”
他愣住:“什么?”
她眼睛里有一点泪,笑着,道:“这两年,我一直试着离开你,或者认识新的人,或者去想你的不好,逼着自己不跟你联系。可是你看,一次,又一次,都失败了。”
之城低声道:“丫头,我知道。”云逸接着说:“我跟自己说,可能是因为你就在身边的缘故吧,又有姑姑,毕竟经常见到你,见到你呢,你要么是在忙,我就想,算了,不要给你添乱,或者你情形不好,就更不忍心给你雪上加霜,跟自己说,等他忙完了,心情好了,等你心情好了呢,看着你高兴,还是不忍心说。”
他只是说:“我知道。”
眼泪流出来,她吸口气,道:“或者就是下定决心了,只要你开口,就又反悔,像前头两次,那么大动干戈的,却草草收场,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他说:“没有,丫头,你是体谅我。”
云逸道:“这一次呢,我想,啊,可能是上天看我真的不能在这个城市待下去了,就给我最后一个机会,那我就尽我全力去准备,再拼一次,不管这是不是我想要的,我都尽我最大的努力,我对自己说,最后一次,如果还是不行,那就是天意,注定我不能离开你,我也就不再去想这回事,可是你看,我真的失败了。”
她仰起脸,眼泪直流下来,说:“七叔,我很累,我没有力气了。”
这一声七叔,叫得何其软弱。
街上风真大,他拉着她,回去住处。
他说:“丫头,为什么你会一直想着要离开呢?像我们以前那样,不是很好?”
他到底还是不明白。云逸满脸的泪,笑。以前,以前还没有人过来跟她讲道理,他也没有叫她张云逸。那是什么样的以前呢?那个夏天,杨树生知了,茶楼上散淡的古琴曲?还是那个夜晚,他在医院忙碌时,微微沙哑的声音?
都是好的,所以她才那么舍不得。
可是要怎么和他说,这中间种种的曲折?
天渐渐暗下来,远处卖小吃的小摊上,灯光此地亮起来,在氤氲着的水汽里泛着温暖的光。那水汽灯光里的人,仿佛都有着幸福的表情,可是都那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