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家中,肖络绎洗了个热水澡,而后用热毛巾敷在青紫的眼眶上,紧张地推开卧室门。卧室的床上空无一人。庄舒怡今夜值夜班,他卸下全身紧张进入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很快进入眠状。此刻他呼吸顺畅、血液平稳、鼾声均匀,完全是一个正常人。那晚他没有停止做梦,这不足为奇。任何一个精神错乱者或者说神经疾患者,几乎都有梦相伴入眠。梦像一个邪恶天使,在人的记忆残骸里飞来飞去、时好时坏,撞击人的情绪。
肖络绎刚刚进入眠状,梦魔马上入侵脑体。一群陌生的面孔向他靠拢,嘴巴全都大张开,向他射出嘈杂之语。随着嘈杂之语的袭来,那些陌生面孔顷刻间变成蛇头,吐出长长的蛇芯,紧密包裹住他。他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他全然没有感知。接下来,他看到一张阴险的面孔,带他到一所空房子。他听到一声闷响,随后看见父母的尸体躺在室中央,他们一动不动,他知道,他们已逝去多时。就在这种念头闪烁于脑海间的时候,父亲睁开眼睛、立起身向他走来,带他到一辆公交车上。公交车开到一处悬崖处,在他的尖叫声中嘎然停下。他出了一身冷汗。醒来又睡去。而且继续做梦。梦中,庄舒怡变成一只蝴蝶身在他面前哀伤地哭泣着,说她前世是个修炼五百年的花蝴蝶,因为贪恋人间情,从而废了五百年功力,她追悔末及。现在只有吞掉他的心脏、喝掉他身上全部的血液,才有机会恢复功力。话音落幕,庄舒怡的蝴蝶身变成一个通体长满赖皮的鳄鱼身,庄舒怡的面部也随之变成鳄鱼头,大张开嘴巴,呼啸着奔向他。
临近第二日中午,肖络绎才从睡眠中醒来。睁开眼睛,发现庄舒怡正满怀焦虑地望向他。他眼前出现梦里庄舒怡的蝴蝶身和鳄鱼身,他倏地掀开被子,欲离开卧室,被庄舒怡阻止住。庄舒怡端着药盘守候在床边。药盘里摆放着消毒水、白纱布。庄舒怡是想等他醒来,为他处理好脸部的伤处。庄舒怡下夜班的时候,他正仰面躺在床上睡眠,脸上的伤处及眼眶的青紫醒目地映入她眼帘。她震惊在原地。他的伤处看上去是被人重拳出击而至,尤其是眼眶的青紫,更加说明他遭到人的袭击。可他一介书生如何招致被人袭击的祸患,她陷入一片空茫中。
近来肖络绎的一些反常现象,引起庄舒怡的注意。尤其他对她的情感生活忽风忽雨,令她很是忧虑。由于工作的繁忙,她很快忘却忧虑,将他的反常现象当作是感情生涯的转换期。听人说夫妻间生活一段时期,生活方式就会有所改变。诸如语言方面的冷漠、相互间缺乏细致入微的关爱、行为规范欠斟酌、毫不避讳地抒发己见等。这大概是物极必反现象。夫妻生活初始阶段的甜蜜话语和亲密举动用尽,日后才产生消极现象。可是她和他之间从做兄妹到做夫妻,一向都是相敬如宾、相处和谐,他们的夫妻生活,既不过分热烈也不死气沉沉。分寸有度、爱心维系,是他们生活的主脉络。他们像两滴乖顺的血液,沿着主脉络平稳地前行。那么他为何要有反常现象出现呢?
庄舒怡将肖络绎按倒在床上,为他揩掉伤处的污渍,给伤处涂抹上消毒药水,包上受伤的眼睛。脸部的伤处也被她悉心地粘贴上白纱布,以此保存伤处的清洁。做完这些事,她始终未问他受伤的原因。她要等他主动讲出事情真相,她不想强人所难。她相信他们厚实的爱情,会让他讲出实话。看到他闭上未受伤的眼睛,知道他是想安静地休息,她悄然离开,想去庄舒曼的卧室休息。她刚撤离开床位,即被他抓住手臂。他睁开未受伤的眼睛,惘然若失地望向她,紧张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受伤?为什么她会变成一只蝴蝶?为什么又由一只蝴蝶变成鳄鱼?
肖络绎的胡言乱语,重重地敲击着庄舒怡的心灵。她不明白肖络绎怎么会突然间变得如此疯癫,不但忘记受伤的原因,还将她当作蝴蝶、鳄鱼。这是精神错乱者才会出现的反常现象。她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难怪他最近的行为有些奇异。她没有细分析是什么原因害他成现在的样子,那已不很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去看医生。她眼含热泪凝望着他,一滴泪水没能给她控制住夺眶而出,落在他的一面脸颊上。他惊慌地坐起大声呼叫着,说他被洪水包围,要人快救他。看到这副情景,她拨打了救护中心电话。医生抬起他,他居然使出全身力气挣脱开医生,从担架上滚落下来,口中不住地申辩,说他没有任何疾病。为了不被医生带走,他还拿起一把水果刀,声明谁靠前,他就扎破谁的吼管。医生们只好采取特别救护手段,趁其不被偷袭了他的脖颈,在他的脖颈处注射一针镇静剂。药物发挥作用时,他绵软地倒向地面。医生们七手八脚抬起他。
肖络绎被送进一家著名的精神康复医院。进入那家医院,庄舒怡脸上呈出从未有过的绝望,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能变成神经病患者呢?这是目前她最为费解的事。她无限悲哀地落座在肖络绎的病榻旁,等候他醒来。她向主治医生露出期待的目光,希望主治医生能够尽快治愈他的病症。天下事就是这么怪异,诊治他病情的医生,居然是那位老医生。老医生因为患者太多,没能认出他,悉心地为他把脉。他的脉相很不稳定,忽而狂跳激越、忽而舒缓流畅、忽而中断弹跳,老医生认为他患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短期内很难治愈。如果受到什么刺激还会加重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