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空中飘了下来,覆盖在已经吐露青涩嫩芽的枝桠上。浪漫的飘雪挥洒在已经渐暖的二月末,这种感觉就象是回放那些虽然经典但已不再流行的歌曲。
略显凛冽的寒风将纷飞的雪花变得厚重而坚实,院子里很快就呈现出一片银装素裹。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就这样呆呆地坐在里屋门前的板炕上,眺望着眼前这个宁静的村庄,任遐思如雪花般纷飞,漫无目的。
我家房子的海拔是全村里最高的,而我目前所在的这间里屋,海拔甚至比外屋还要高。所以,只要我坐在板炕上,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整个村庄。包括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包括那些在雪地里嬉笑打闹的孩子,包括一辆刚刚开进村口的陌生轿车。
“咱们家归根到底还是女性旺盛的家族呀,从一开始就是女性占主导地位。把里屋建得比外屋还要高,这就能够说明情况呀。”
坐在我旁边的李鹤奶奶,用她那特有的慢吞吞语气,再一次讲起了屋基的故事。她那副粗糙厚重的双手仍然在不停地挑选黄豆芽。
“现在秀荷小姐也已经考上了首尔的大学,您给首尔打过电话了吗?”
“嗯。打过了。”
“律师大人一定很高兴吧。”
李鹤奶奶亲切、温暖而又善解人意,而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很好地洞察别人的内心。我看向她那慈祥的笑脸,轻轻地了点点头。
“嗯。还好吧。”
李鹤奶奶看着妈妈长大、出嫁,直到走完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现在她又要把我送出这座村子,这座我已经生活了22年的村庄。
“秀荷小姐很了不起呀!学习一定很辛苦吧。”李鹤奶奶也注意到了刚进村口的黑色轿车,她仰起脖子不停地看来看去,“这是谁车的家呀?”
我所在的成安村,即使顺着高速公路开进来,也需要30分钟左右的时间。这里既没有著名的名胜古迹,也没有迷人的天然风景,甚至连最常见的寺庙也不存在。
在这座被群山环绕的村庄里,生活着30多户最平凡、最普通的农民。那条围绕在田间的小河是他们唯一的生活源泉。这群平均年龄超过55岁的村民们,每天都重复着一如既往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星期都会去郡邑赶集,顺便给自家的孩子们带回些新鲜的玩具或者饶有兴趣地讨论一些道听途说的新闻;如果全国歌唱大赛的剧团来村子里公演,他们就会兴高采烈地换上新衣服,拿上自己的小板凳,迫不及待地围过去欣赏。
当然,村子里也会迎来一些陌生人的来访。城里的大学教授们会带领建筑系和史学系的学生来参观济安李氏的宗宅“花安堂”,因为那个地方可以算得上是一份重要的民俗资料。不过这样的机率,也仅仅是一年两次而已。
所以在这样的村子里,在这样的傍晚时分,在这样的飘雪天气里,突然出现一辆陌生的轿车,对于李鹤奶奶来说,确实是一件比较稀奇的事情。
她仍然不停地向外张望着,“听说正才家的儿子赚了很多钱呢,可能是他开车回来了吧。”
“今天不是忌辰,也不是节日,怎么会在这样的天气赶回来呢?”我也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
李鹤奶奶从板炕上站了起来,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把修剪好的黄豆芽装进了篮子里。她穿上鞋子,慢悠悠地走进了厨房,把篮子递给了安成家大婶。
“赶紧做晚饭吧。看这个天气,雪好象还要下一阵子。”
外屋的上方飘起了缕缕的清烟。雾蒙蒙的水气缓缓地向上飘浮着,而漫天的雪花也仍然在不停地向下坠落。它们渐渐地融合在一起,然后又轻轻地散去。
这袅袅清烟的制造者,正是炳泰爷爷。虽然明知老伴儿根本听不到,李鹤奶奶还是忍不住喊了起来,“你这个臭老头儿!都说没有柴火了,你又在那里折腾什么?”
从去年开始,炳泰爷爷好象有些痴呆了。李鹤奶奶每天都要悉心地照顾他,但难免有的时候会不耐烦,会向自己的老伴儿发一通脾气。炳泰爷爷的精神也好象愈发地失常了,昨天他看到我的时候,居然咧开了没有牙齿的嘴巴,笑意盈盈地对我说道,“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啦?”我虽然被吓了一跳,但马上就恍然大悟,泰炳爷爷应该是把我当成了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