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酸的,甜甜的,有淡淡的酒味。这记老爷竟然让自己的子女光明正大地饮酒?!
“这一杯,感谢小环丫头的在天之灵。”记老爷说着神情凝重地举起了第二杯酒,“如果没有小环,潮儿恐怕……我已经派了人迁回小环的尸骨,她就作为我记家的人入葬记家墓园。”
全家人一起又干了一杯。
“这一杯,感谢宝福大哥和福嫂子,如果不是你们二位,潮儿至今还流落在山野……”记老爷说不下去了,一仰头将杯中的酒干了。
宝福和福嫂赶紧也把酒干了。
记老爷轻轻拍了拍我的发顶,柔声说:“潮儿,给你宝叔和福嫂敬酒。”
一旁的丫鬟上来斟满了酒杯,我小心翼翼地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正搜肠刮肚地想着说点什么祝酒词呢,福嫂已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三小姐还真是有老爷年轻时候的风范,不但跟那猎户人家混得熟络,路上还收了两个孩子呢。”
记老爷“哦”了一声,含笑望着我。我避开他的视线,结结巴巴地说:“大黑、小黑都不小了,再混下去,真就成了地痞无赖了。”
记老爷的眼睛笑吟吟的,让我觉得里面流动着一种莫名的熟悉,依稀觉得那是我老爸的眼里才会有的东西……
宝福呵呵笑道:“虎父无犬子,来,干了!”
于是,我又干了一杯。
这还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喝酒,而且是在长辈的允许之下光明正大地喝。我迷迷糊糊地安慰自己:就冲着他对待子女这一份与众不同的开明;就冲着他没有狭隘的尊卑意识,诚心诚意地把宝福一家当成自己人;就冲着他眼睛里有着我老爸才有的熟悉……这个人,叫他一声老爹好像也不觉得很委屈……
想了想,又安慰自己:如果心里实在接受不了,就当他是养父好了。
后来,我好像又喝了一杯,一杯之后又来了一杯……
关于那天晚上,残留在我印象中的最后一个清晰的画面,是敏之搂着老爹的脖子,老爹一只胳膊抱着敏言,敏言的胳膊又抓着舞秀,我呢,我就紧搂着他的另外一只胳膊哭得惊天动地,一声一声地喊“老爹”……
哭够了?睡着了?
后来的事,我就完全没有印象了。只记得隐隐约约中有人在我耳边说:“这孩子,定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小黑的拳头一下挥到了我的眼前。这小子,吃了两顿饱饭果然长了不少力气。
我稍微向旁边一闪,捞着他的手腕顺势掰到了他的背后,然后飞起一脚把背后偷袭我的大黑踹飞出去。
“好啦,好啦!”小黑皱着脸开始鬼叫,“认输!认输!女侠饶命!”
其实我也有点拿不住他了。不管我有多么丰富的实战经验,毕竟舞潮是个半大孩子的身体,力气有限。
大黑也从地上爬了起来,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屁股。
这是在我自己的院子里,迎雪坐在屋檐下面笑嘻嘻地给我们沏茶。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着三个泥猴子,还是大黑最先笑了出来,“你再长大两岁,真就打不过你了。”
我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明明现在就打不过我!”
大黑也不恼,仍旧笑嘻嘻的。
他和小黑因为年纪小,每天上午要跟记家的几个孩子一起上课,下午的时候舞秀做女红,我就躲在自己院子里拿他们两个做陪练。
无论如何,我这身功夫,说得谦虚一点,我这身抓人的技巧是不能丢的。也许是因为保留了原来的职业习惯,我始终处于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状态。所以,尽管换了场景,但是要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我必须要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生活在记府,日子果然要比在虎子家舒服得多,当然也比我当警察的时候舒服得多。至少我不用自己做饭洗衣服,不过是每天上午都要跟别的孩子一起写写字念念书罢了。偶尔在淡淡的墨香里,也会让我恍惚觉得又回到了童年时代:老爸坐在书桌后面看书,我则老老实实坐在他对面练大字,他总是说我写得不好,只有一次,举着我刚临的一篇赵令时的《浣溪沙》叹了一句:“这一笔柳楷,还真有几分你祖母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