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侍琴来了,玉秀仍回去端王处。这日往西厢来找如月,却只见侍琴、蕊芬两个在屋里拾掇,问起来说如月园子里逛去了,便折身寻了去。因是六月伏天,虽穿着纱衣,依旧燠热难当,略动动就一身汗了。进了那小园子,迎面深深浅浅的绿,倒觉得心里清凉下来,不觉放慢了脚步。周遭极静,远远地似听见有两个人说话,说的什么也听不清楚,只觉得声音十分耳熟,待转过拐角,果然见如月站在亭子里,对面的人却是赵如意。两人正说着话,听见脚步转过脸来,见是她,便都笑了。
如月问:“大热天的,你怎么倒出来了?”
玉秀笑说:“可不来找姑娘的?王爷说有事,在书房里等着呢,我到了姑娘房里,她们说姑娘自个儿出来逛,我就来了。”
如月说:“屋里坐得闷了,原说走一圈就回去的,可巧遇上赵总管了。”
赵如意却说:“我是特为来求告姑娘的,这一向王爷的心气可是不大好,咱们都指着姑娘关照呢。”
如月扭脸往树梢看着,轻声道:“赵总管说笑呢。”
玉秀倒是明白了几分,她心里原也有几分疑惑,只是有些话不好直接问的,更碍着赵如意就在旁边,便也不提,只催着她去了书房。
书房门窗上皆悬着竹帘子,角上设着冰盆,走进去顿时觉得一片清凉。端王恰好看完了信,见她们进来,便吩咐陈明拿点心去。
一时陈明端着托盘进来,拿了一碗冰过的莲子汤给端王。端王却看着托盘问:“别一碗也是冰过的?”
陈明答说:“容姑娘身体弱,这绿豆汤还是温的。”端王方点头不语。
吃了两口莲子汤,便放到一旁,拿过四个画轴来交与如月,说:“锦衣卫办事倒还尽心,这几个都是姓李的绣娘,脸上也都有疤。你看看,哪一个像你的小姨?”
如月忙搁了碗,拿起一幅来,展开端详许久,放到一边。展到第三幅,方打开,一眼看见那张脸,便失声低呼:“小姨!”
端王说:“真的是?你把那一幅也看了,再仔细认一认。”
如月拿过最后一幅画,展开看了看便丢开,仍拿着前一幅,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几遍,喃喃地说:“错不了的,虽是七八年没有见过,这模样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端王见她泫然欲泣,温言道:“人既已找着了,五天之内必能让你们见上。”
如月站起来,深深地一福谢过,却又紧紧攥着那画轴,说:“王爷……”
“哎?”
“我……我想要这画儿。”她还从未这样直截了当地开口要过什么,声音怯生生的。
端王笑了,语气越发温和:“你想要就自管留下。”见如月又要谢,便一把拦住,“这点小事又算得什么?”
如月把画轴抱在胸口,嫣然笑道:“王爷当是一幅画儿,我当是一个亲人呢。”
端王倒没想到她如此高兴,心中也不觉畅快,便想留她再说会儿话,但见她总有些心不在焉,说不了两句手就去抚那画轴,知她满腔心思都在那上头,只好作罢了。
这晚是侍琴当值,睡至半夜,耳听那边床上如月翻来覆去的,侍琴是极警醒的,一下子便也睡不着了。过了一会儿,听见如月轻声叫:“侍琴!”忙起身端了灯到床边,见她亮晶晶地睁着一双眼睛,倒似一点睡意也无。
侍琴问:“姑娘可是要茶?”
如月“嗯”了一声,侍琴便去倒了茶来,如月坐起身,接过来只喝了一口,小声问:“外间的人可都睡实了?”
侍琴说:“外间那几个都是打雷吵不醒的,姑娘要叫她们?”
如月摇了摇头,将茶盅往床头几上放了,身子往里挪了挪,说:“你也进来,我和你说话。”
侍琴顿时会意。前次的疑惑闷在心里也有些时日了,听她这样说,立刻上了床,也靠着床栏坐了。
如月往枕边摸了一把,抽出画轴递给她,“你看看,可还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