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应着,见赵如意活动胳膊,便过去替他揉着肩,又说:“徒弟只纳闷,容姑娘既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如今她对王爷怎么又是……也就是跟师傅说这句话,我瞧着王爷心里可也不受用。”
赵如意闭着眼睛,半晌才说:“容姑娘那头咱不敢说,王爷吗,跟得日子久了你总该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越不受用,他越不肯放手。叫我看吗,这事儿也就是个早晚。”
那伤药果然甚灵,展眼过了两日,如月小臂上的伤势已见消退。晚饭后,侍琴替她换过了药,进里间去拾掇,她便坐了南窗边,往外望着。天色将黑未黑,西边留着一抹暗金,廊下无人,四下树影悄悄,隐隐的似有小丫鬟们的说笑声。忽而一阵轻风迎面拂来,只觉微香清凉,细细分辨,不由哑然失笑,原来是臂上敷的药香。却想起昔年在乡间,每当这时分,领着小弟在屋前乘凉玩耍,风过处,尽是草叶的芳香,直入肺腑,便采了许多堆在窗沿上,入夜恬淡的香气便似沁入梦里一般。
侍琴出来,倒了盏茉莉花茶给她,却见她一双眸子幽幽的,只是瞧着暗沉沉的树影发呆。正要问,来了个小丫鬟传话,说端王已经回府,只因吴昭训中了暑,身上不好,先过去她那里了。
侍琴问:“既如此,王爷今儿想是不过来了?”
小丫鬟很是机灵,笑嘻嘻地答道:“王爷说了,迟些就过来,特地让来说一声,只怕姑娘等急了呢。”
如月一笑,打发她去了。待她走远了,脸上的笑容也似被风吹散了一般,渐渐地隐去。
侍琴知她心思,低声道:“那一位对她虽是敷衍,倒也周到。”如月蹙眉不语。侍琴话音更低,“看他对姑娘,是越发不肯放手了。姑娘再像从前那样避着,只怕也不是长久之计,还得另想法子。”
如月低垂眼皮,蝶须似的睫毛瑟瑟地抖着,良久,方道:“我既进了这个府,原也没想能够避得长久。”
侍琴那样说原是试探,闻言也并不觉意外,只一时无话可说。两人皆默然不语,天黑得沉了,云厚闭月,远处的楼台树影皆泼墨似的,阴森森恍若永远透不见光。
“何苦?”侍琴道,“那日就想说了,姑娘原是个尊贵的人……”
如月却不待她说完,便淡然一笑,道:“我算什么尊贵的人?若不是苟且乡间的民妇,也就是个家破人亡的罪臣孤女!”
侍琴怔了怔,正欲答话,忽见蕊芬从廊下过来,也只得先搁开了。
因知端王要来,两人服侍如月梳洗了一番,又一处做了回针线。如月和侍琴因方才的话,都有些心事,各自默然。蕊芬见她们两个都不响,也便不说什么,她本是个爱热闹的,只觉得气闷,忽听得外头石头缝里的蛐蛐儿“唧唧”一阵叫,抬头张望了几眼,自言自语:“可该来了吧?”
话音未落,外头的小丫鬟喊了声:“王爷来了!”连侍琴也忍不住哧地一笑,放了针线道:“你竟是个半仙儿!”
蕊芬也笑了,说:“亏你才知道!”
如月却不言语,垂头整理丝线,待窗外脚步声近了,方抬起头,脸上也慢慢地浮起笑容。
她迎到门口,端王恰好也到了,他已换了便服,倒是一脸清闲。进了屋,如月亲手捧了茶过来,端王伸手去接,双眸却须臾不离地望着她,似是小别重逢,必得多看几眼一般。如月的心原本没有全静下来,忽然见到这样的眼神,竟无端地胸口发闷,呆愣在那里。端王的手正往前递,掌心不意合住了她的手背。两人都觉出异样,低头看时,倒是端王自己轻轻一触,便又松了开去。
如月低了头,将盖碗放在旁边的茶几上。端王目光扫过,若无其事地说道:“有个好事儿告诉你,前几日差去的人已接了你小姨来,想必后天就该到了。”
如月忙谢过,这时才定下神来,又望了端王一眼,笑道:“才两日不见,王爷瞧着就清减了。”
端王随口应道:“怎么会?这两天总在骑马,只怕晒黑了倒是有的。”略一顿,又问,“我不在府里这些时,你这儿可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