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听了,一时没言语。
蕊芬又说:“那孙婆子不知怎么听见动静赶过来,还要埋怨那衣裳脏了,听听,有没有这样的人?连姑娘那样一向不说话的人,都说了一句,这事原怪不到她头上。孙婆子还要啰嗦,亏得是昭训听见这边闹,让彤珠过来问,问完就说没事,让我们先扶姑娘回来了。”说完,拿眼睛看着陈明。
陈明呆着脸想了半晌,方说:“上了药没有?若不好,请太医进来瞧瞧。”
“药早上过了,这府里的烫伤药原是最好的,想必也没有大碍,只有一件——”蕊芬看定他,慢慢地说,“姑娘再三地吩咐了,让瞒着这件事儿。”
“这,”陈明道,“这怎么瞒得住啊?”
蕊芬抿嘴一笑,“反正,别人我就不说了,跟你还得知会一声。”
陈明怔了片刻,方回过味儿来,半真半假地笑道:“我说蕊芬,你可推得好!”
蕊芬故意不懂似的转着眼珠子,说:“咦?我这可是好心。我若不说给你,等过几日万一问起来你竟不知道,那你可怎么处?”
“得,得!”陈明忙不迭地摆手,“甭说了,再说十年也全是姐姐们的理。”
他从西厢里出来,只见天色如黑琉璃般,七分满的月亮堪堪攀上墙头,日间的暑气散了,微风徐徐地拂过,顿觉凉爽。他一径走着,心里渐渐通透,便有了计较,折身上外院去寻他师傅。赵如意在王府西南角上独住一个小跨院,陈明进屋时,两个小太监正替他揉肩捏腿。
陈明问了安,就在脸上摆出有话要说又不便说的样子,果然赵如意一见,就打发了旁人出去,陈明便把方才蕊芬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赵如意眯缝眼睛听着,等他说完,方睁眼瞧了瞧他:“怎么,如今出息得连这点儿事也要来讨主意?”
陈明道:“哪里能烦师傅呢?只这大小是档事,总得跟师傅知会一声。”
赵如意嗤笑:“猴儿崽子,嘴乖得你!我这里几时短了人来报信,倒要你巴巴儿地来献这个殷勤?先说说,你心里怎么盘算的?”
陈明不假思索地答道:“这也没什么可盘算的,王爷若问起来,该怎么回事,就怎么回话。”
赵如意道:“这不就结了?瞧你那一脸的事儿!”说着伸手往几上拿茶。
陈明忙抢上一步,泼了碗里的残茶,又从壶里倒了一碗出来,递过去。这才赔笑说:“徒弟不就是心里还有点没头绪吗?求师傅指点些个。”
赵如意咯咯笑了几声,“甭兜圈子了,你那几根肠子我看得一清二楚,又想借着这桩事儿,打那孙婆子的主意,是不是?”
“原是,瞒不过师傅。”陈明凑近了小声说,“这种主意,又笨又狠,那边也只有那婆子想得出来,咱要抓着那小丫鬟问话,说不定……”话没有说完,因瞧见赵如意似笑非笑的眼神,便讪讪地住了口。
赵如意只扫了他一眼,又啜着茶,吃了大半碗,方说:“若问出来了,自然不坏,若问不出来呢?”
陈明不言语。过了一会儿,不甘心地说:“那婆子素日对师傅也是爱答不理,师傅量大,能忍得,徒弟有时候瞧着都看不过去。”
赵如意笑道:“少拿这种话出来,有什么忍不得的?你看看人家容姑娘,吃那婆子的亏不比咱们厉害多了?她都忍着呢。”
陈明却说:“容姑娘老实,人骑到头上来她也不肯声张。”
赵如意斜过眼睛,一哂道:“人那叫聪明!给个台阶大家都顺着下。再说了,不声张怎么了?不声张这事儿就没人传了?伤在那里呢。再譬如说,王爷若问你,你能不实话实说?我敢说,就连吴昭训,见了王爷还得分解这事儿呢,还用得着容姑娘那边动嘴吗?猴儿啊——”赵如意把茶喝干了,盖碗放回几上,慢条斯理地说:“看你平常挺孝顺,教你个乖吧。容姑娘是个玲珑剔透的心肠,她的事儿,你多上点心,亏不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