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醒来肯定是要喝点水,吃点东西的。医生说可以吃流质,医院食堂的稀饭我去看了,糙米熬的,韦峰不喜欢吃。回到家,我抓了一小把米,在火上慢慢熬着,女儿不在,我坐在饭厅里,感觉家里从没有过的空空荡荡。
同学很快回了电话,说是XX花园A座301房,电话主人叫做金枝。
倒背如流的几个数字,倒背如流的房间号码。我提着稀饭去医院的路上,脑子里只有这些东西。看看表,下午三点,韦峰应该快醒来了,可我的脚步却不听使唤,怎么都走不快。甚至进到了医院的走廊,我还是拖拖沓沓———我该怎么看他的眼睛?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心是那么的冷,他是那么的远。到底出了什么事,到底要我承受什么样的后果?
我不敢想,却不能不想。一步一步挨到病房门口,韦峰果真醒了,正躺在床上打电话呢。见我进去,他神情有些不太自然,声音突然放大了很多,一本正经地说:“ 好的,就这么办吧。我相信你。”说着,电话挂了。
这个场景,曾经似乎在电视里见过,但一瞬间,我却又无法确定了,到底是我的多疑还是我的疏忽,到底是现在的敏感还是以前的大意?也许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我的猜测。毕竟,他有那么多的生意伙伴,一天十几个电话有什么不正常呢?
也许昨晚上他只是在别的地方,一个不想让我知道的地方,那也许是跟生意有关的,也不能让同事知道。他的天地一直很大,远远要大出我的想像。这么多年,我不是早已经习惯,而且也很乐意让自己的视线仅仅停留在家庭、女儿和他的身上吗?他的大,我的小,在我们的家庭格局中早已定局,我有什么想不通的呢?
想到这里,我终于感到神情自如了很多。我把稀饭递到他的手里,给他又倒了一点点水喝。他看着我,歉疚地说:“ 让你辛苦了,看,脸色蜡黄,等我吃完,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 没有关系。”我端来热水,给他洗了把脸。他感到不好意思了,尽力推开了我:“ 别折腾了,等我好点自己来!”
韦峰还很虚弱,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我陪着他坐了一会儿,快五点的时候,他开始催我回家去,说女儿快回来了,得给孩子做饭。我想也是,安顿了他,就出了医院。
走到半路,我突然意识到这样做对韦峰不合适,如果他要上厕所、输液叫医生怎么办。于是我赶紧给女儿学校打了个电话,让她放了学来医院先看看爸爸,然后我带她在外面吃好饭再回家去。
电话打完,我又匆匆返回医院。韦峰的病床前,一个女人正和他抱在一起,他们忘情地说着什么,甚至没有看见推门而入的我。
林南立刻就退了出去。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不知道,完全是下意识的。她怕,如果硬要做一个比较的话,她觉得她只会比措手不及的韦峰更加胆怯。
四
那天晚上,我在病房陪韦峰,他很虚弱,像个孩子似的躺在床上,九点不到,他就睡着了。而我则睁着眼睛,实在无法安睡。我来到院子里面,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
“ 喂?”一个女人的声音。
“ 是金枝?”我说。
“ 是我。”她的声音非常冷静,也很年轻。
“ 我是韦峰的妻子,”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 谢谢你今天来看韦峰。”
她不说话了,是震惊和措手不及。我打这个电话只是想最后证实那个女人是否就是她。
“ 你有什么事情吗?”她终于有了回答,声音有着明显的故作镇静。
我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这样,这个时候她竟然问我有什么事情?难道她不该主动对我说点什么吗?
“ 我要见你!”我直截了当地说,“ 就现在。”
“ 在哪里?”她问我。
我把电话收了。看看韦峰一动不动,我披上衣服,打了车就向XX花园开去。
她一定没有想到我甚至连她住在哪里都知道,甚至没有来得及让自己穿得整齐一点。开门见到我,她很吃惊,但很快也就镇静了下来。我刚一进去就看见了一双男式的旅游鞋,是韦峰的,我还以为他已经把这双鞋扔了呢。
金枝比我小两岁,这是我们坐下后她告诉我的,但她看上去却明显比我年轻得多。她的房间里艺术得似乎不像一个正常家里的样子,也没有孩子的痕迹。客厅里有一个装饰的壁炉,里面放着燃烧假火苗的灯具。书架前是黑色的铁艺栏杆,那些书,我不用细看就知道是些什么,文学的、哲学的、艺术的,正是韦峰喜欢的东西。
她给我倒了一杯水,然后在对面坐下说:“ 韦峰睡了?”
我喝了口水,不知道话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