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眼睛一竖：“那怎么成？你是孩子爹。”

“闺女叫花花草草好哩。”翠儿在帮腔，她面若桃花，气色很好。

“那就叫玫瑰吧。”赵前想到闺女出生时，后院窗下一丛刺玫正开得绚烂，红红粉粉的。赵前喜欢所有的花草，一瞬间他有了个计划，要用花草给未来的闺女们命名。岳父不置可否，老金女人撇了撇嘴，转身去外屋地盛粥去了，她不大满意外孙女的名字，觉得闺女家该叫芝呀凤呀才对。

老金搁下碗筷，趿拉上鞋来到院子里，霍霍霍地磨起镰刀来。

“要收。”赵前主动搭话。

岳父还是不吭声，赵前明白，准是为那根金条的事儿。赵前本想解释，又无从说起。两人就都默不出声地忙了一个上午，磨好了刀具，整束好了花轱辘车。秋收指日可待，赵前想象到了满院子的高粱苞米大豆，红的黄的一股脑地堆在心里面，有些胀得慌。直到晌午头上，翁婿俩才在避阴处歇了。老金端着烟袋吸了一气儿，问：“南沟的地咋整？”

“爹，你定。”

老金挥挥手：“你自个儿拿主意吧，我老了。”

赵前给岳丈宽心丸吃，赔着笑说：“这地号是您老的，还是您定吧。”

“我定个屁！”一寻思女婿拿金条买地不要零的事儿，老金就气不打一处来。

赵前说：“这地号算首志的，俺不要。”

这话对准岳丈的心思了，老金惦念的还是儿子，果然，他哼了一声，反问：“翠儿也这么想？”

老金女人过来打圆场：“这是姑爷的功劳呢，你有金山就能买来便宜？”

老金想了想，像是下了决心，说：“这么着吧，这里边有首志五方地。”

老金女人赞成：“对对，有首志的一半。”

老金叫道：“口说无凭，立个字据！”

翠儿老远听见，扑哧笑了，说：“你瞧瞧咱爹。”

老金脖子一梗，说：“官凭文书私凭印，白纸黑字才是真！”

字据不难写，老金看了又看，全然不顾女儿女婿的感受，非叫女婿画押。赵前摇摇头，摁上了手印。老金将字据小心叠好，揣进怀里，仿佛安顿好了未来：“从今往后啊，这个家你来当，我只给你们掂量掂量。”

到了这步，赵前并不谦让，说：“俺想在南沟盖几间房子。”

女婿打算在南沟盖房，意味着岔路口的煎饼铺将难以为继。老金不痛快了多日，最终还是看开了，闺女有房子有地终归是好事。事到如今，与吕家的关系再拖无益，何况女方那边不断催促。他拎着礼物去了吕家，正式提出解除婚约。老金灰溜溜地赔礼道歉，连哭的心都有了。

媒人觉得丢了面子，噼里啪啦地数落了一通，连讥讽带挖苦的，啥话都来了，说天底下哪有你们这样的人家，办的是啥事？吕家觉得委屈，嘴上也就不客气，说俺们等了就等了，只怪自己老实，傻透腔了！再说咱们都不是啥名门大户礼法世家，你犯不上赔罪。理亏在男方这边，吕家根本就没有退还聘礼的意思，老金并无异议，婚约就此解除。

老虎窝新来了个先生，大名牟清惠，显得与众不同。赵前听说了，便拴了马车去请。牟先生身着长袍马褂，用诗一样的语言来评价老虎窝：三百年间传五姓，鸡鸣十里是近邻。牟先生刚从直隶来，带来了不少关里的消息，说西洋各国闹着叫俄国撤离东三省哩，老毛子就是不听，看架势还得开仗。听说赵前要在南沟盖房子，老牟很赞成：“山重水复，地杰人灵！”

南沟是块风水宝地，夏景堪可入画，望不尽碧空如洗，说不完绿野无边。鹞鹰悬浮于高空，一动不动地俯瞰大地，像是长久的凝思。风和日丽中，赵前踌躇满志，说：“盖就盖个大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