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多做善事。”
刚八门看穿俺的心思了,赵前暗想,叹了口气,道:“翠儿,这些天俺琢磨想再讨一房。”
女人一下子挺直了身子,张了张嘴,但是没出声。就听男人说:“这是说俺不能有歪心思。”
顿了一下又说:“要是真的娶了房小的,乡里乡亲的还不骂死俺?”
“那你……?”
“不了,睡觉!”油灯的火苗闪动,偶尔劈啪响动,赵金氏低声啜泣。赵前想起十年前新婚的夜晚,款款扳起了老婆的肩膀,那肩膀软软的。
两年前,因刚八门的一卦,赵前做了两桩善事:一是在西河套上修了座木桥,人称赵家桥,也唤做西大桥,便捷了老虎窝人出入;二是舍出一块四亩荒地做公共坟场。随着人口不断增多,穷苦人家死了人无处安葬,赵大东家舍出的这块坡地成为了老虎窝无产者的公共墓地。善举一出,立即引起轰动并迅速地传遍了安城县的大小角落,好善乐施的赵东家再次成为了知名人物。
声名远扬的赵财主平静地接受乡里的赞誉,但是心中的不安却日益强烈。男人之间的情谊靠的是彼此理解,和牟先生在一起时,他的忧虑完全流露出来:“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老牟紧盯住赵前的嘴唇,说:“我知道你咋想的。”
赵前点头,说:“俺寻思修个围子。”
老牟说:“我也这么想过,该修。”
赵前又说:“俺还想,好好盖套宅院。”
“在南沟?”
“不,在老虎窝街里。”
老牟很吃惊:“南沟不是住得好好的吗?”
“还好?”赵前仰头看房梁上结满灰尘的蜘蛛网,说,“好,咋让胡子给砸了窑?”
赵前穷怕了,对财产深怀渴望,他不满足于种地收租,日夜盘算不休:将来在小街开商号准有赚头。他是想到就做的人,不露声色地在小镇买了块地皮。作为代价,卖掉了西沟的零星耕地,租地十一年的李三子全家瞬间就没了生计,哭哭啼啼找上门来。赵东家并不怜悯,却伪装出很无奈的样子说:“去年的收成不好,家大业大开销大,俺也难哪。”
历练使赵前游刃有余,接人待物上有些章法,尽管内心厌烦,还是好言安抚,并将北沟的两垧坡地租给了李三子,地租和西沟的河滩地同价,年租两石小米。李三子和女人深感失望,又不得不表达感激之情。
李三子不满,一出门就恨恨地骂:“妈的,笑面虎!”
骂声传到了赵东家的耳里,他可不想和李三子一般见识。就整个老虎窝而言,赵东家获取的赞誉远多于诋毁,个别人的不满没有共鸣。
刚种完地,牟先生就召集起老虎窝镇各户,商议新建土围子,有钱出钱,没钱出力。老牟现在的官名是村长了,村长当然也是官。插起招军旗,就有送粮人。赵东家开口就捐出纹银五十两,相当于整个工程的三成费用,牟先生和佟大麻子等六家商户各捐了五两,其余所需费用由全村百十户人家均摊,小门小户的人家心里嘀咕:咱也不怕抢啊。抱怨之声暗暗涌动,老牟便和赵前商议,赵东家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哪有自个儿情愿出血的?”
老虎窝确实一呼百应,人们仰牟赵之鼻息,不敢不遵。老牟是总管,木匠佟大麻子领工,马二毛的老婆带几个老娘儿们负责做饭。从夏忙到冬,蔚为壮观的土围子才告落成。土围墙石头地基,草辫子裹黄泥垒墙,厚两丈七,高两丈一,围子四角各设炮台一座,内置抬枪火炮。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留城门洞一处,楸子木大门。为防止胡子爬墙,外墙根儿排满了柳树尖桩和蒺藜,还在东西城墙间拉挂铁丝,上面悬挂白纱灯笼,夜幕降临时,着人来回拉动。灯笼缓缓移动,照亮了老虎窝的夜晚,给了居民们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因公务繁忙,胡知县没能来老虎窝参加围城落成典礼,老牟等人深以为遗憾,但是胡知县对老虎窝的壮举赞赏有加,特地题写了牌匾,上书:威虎寨。老虎窝免不得披红挂绿,吹吹打打,极为隆重地将之高悬于南门之上。如此一来,安城县各村掀起了筹备筑墙的热潮,一时间来观摩的人士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