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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外 第七章(6)

关外 作者:年志勇


镰田很认真地说:“我知道曹操刘备,知道杨贵妃,可你知道丰臣秀吉和织田信长吗?”

金首志连连摇头,镰田又说:“金君,我们对支那太了解了,就像我了解你一样。”

金首志正色道:“真荒唐!你敢说你们了解中国?我告诉你,我从来就不想去了解你。”

转眼又是端午节,宽城子街头缀满了彩纸葫芦、彩纸燕子,小孩子的脖子上手腕上脚腕上系着五彩线,胸前挂着香荷包,花花绿绿的极是喜庆,显现出热火朝天的景象。暖洋洋的氛围里,人酥软得犯困,晕乎乎的觉得浑身有散发不出去的春情。

第六感觉历来属于相亲相爱的人儿,想一个人的时候,果真就见了,你能说这仅仅是巧合吗?傍晚,苗兰来了。两个人顺着马路漫无边际地走,金首志的见解常叫苗兰吃惊,她深感到这个男人来历不凡。沧桑之感的男人确实诱人,尽管她未必能读懂这份沧桑。来历不明的男人充满诱惑,孤独仿佛神秘的心灵乐章,而此时此刻,苗兰不想再和他探讨国计民生,也不想再深究他的经历,只是贪恋黄昏那安宁而幸福的气息。眷恋之感久焐在怀,堵塞得有些发烫,她甚至听到了那些树木枝杈伸展开来的碰触声。苗兰就觉得自己像片叶子,躲在一棵挺拔的树上,一颦一笑,窃窃地幸福。而这棵树就是金首志,苗兰不时地仰头端详。忧郁的笑容使他有种文雅的气质,谦恭又不失坚韧,不由她不滋生出异样的情愫。按理说一个大家闺秀,什么样的公子哥儿没见过?但那些纨绔子弟都缺乏果敢的气质,除了有钱以外,太缺乏骨气了。她注意过的年轻男子,要么自命不凡,高谈阔论,要么委琐,蝇营狗苟。苗兰喜欢沉稳的男子,倾慕英雄气概,而这些只有金首志都具备。当初接触金首志仅仅因为他外表漂亮又有内涵,似乎还有些好奇,自从街头救驾之后,她对金首志又多了一份感激。金首志的年龄不小了,整整大她十岁,而且生活拮据,苗兰不能不考虑这些。她为此苦恼,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反复提醒自己,你怎么会爱上他呢?有种预感告诉她,跟这样的男人注定要吃苦的。但金首志的成熟深深地吸引她,让她欲罢不能,仿佛醇香而神秘的陈酒,不觉间就让她迷失掉了自己。金首志的话语很少,除了谈论时局以外,总是微笑,而微笑如阳光一样,轻而易举地就将她心头的疑虑晒干了。

金首志知道最该做什么,总能在恰当的时候拥拥苗兰的肩,然后仰头去看很高远的天,仿佛他就是那薄薄的云翳。金首志也飘飘忽忽的了,但这是从容酝酿的感觉,这是用了全身心的期待去关注果树的开花、结果,再用充满喜悦的目光把青果一天天看红的过程,这是他生命里真正意义上的春天。幸福中的金首志,不露声色中的金首志,呼吸着空气中恋人的芬芳,却连一句赞美的话都不轻易出口,只是听任芬芳温存地荡漾。在金首志的世界里,苗兰像霞光样透出万千柔美,无论是面对她的垂临,还是面对她的离去。前面就是苗兰的家了,只好收住脚步。

每每这个时候,金首志的心便会升起几丝不安,他想遗忘那冰凉的眼神,很刻意的。

夜空有些乏味,稀疏的星斗散布,天幕平整得没有任何褶皱,空空地一览无遗。苗兰突然地低下头,塞件东西给金首志,转身跑了。金首志攥着那东西,只觉得手心发烫,火辣辣的。

好久才松开手掌,一看是红色的绸巾小包,里面包着一块怀表。怀表嘀嗒嘀嗒地走着,就像是莫名的心跳,金首志立在灯光里,出神地看自己的影子,看店铺挨店铺的街景。热气腾腾的水汽在街面上游弋,卖粽子、彩纸葫芦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喧哗声中,过日子的滋味被放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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